它静静躺在吸氧箱里, 心电监护仪的小夹子夹在它耳缘处, 屏幕上的数字已经达到了临界值。它心跳速度缓慢, 心肌无力, 血压一直保持在极低的范围里。殷九竹给它使用了强心苷制剂和消炎药,但收效甚微。
原本手术成功的快乐, 很快就被恐慌取代了。
景振宏再次被请回了医院,和殷九竹及其他参与了手术的医护人员们进行术后会议。
单看手术过程, 他们完成的没有一点问题;但生物是无数Jing细器官的结合体,造成术后苏醒困难的原因并不可控。
战神昏迷的时间越长, 它能从沉睡中苏醒的可能性就越低。
最糟糕的后果就是它的自主呼吸能力丧失——在人医临床中, 这种情况就可以判断为脑死亡了。
会议室内的气氛很沉闷,景振宏看了一眼坐在会议桌首位的殷九竹, 见无人说话,他主动开口了。
“殷医生, ”他改口叫她“殷医生”,给予她充分的尊重,“我有三十年的临床经验,做过的心脏手术接近一万台……但这一万台里, 总会有术后恢复出现问题的病例。近百年前,心脏手术第一次在人体上应用时,当时的医生也经历了很多次失败、病人甚至用命去赌,才能赌到十分一二的成功。如果战神最终无法苏醒,你也不要责怪自己——要知道,你已经是国内犬心脏外科手术的开创者了。”
殷九竹苦笑着向他道谢。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她知道心软的人是无法从事医生这个职业的。从业多年来,她也经历过无数次病宠的死亡,甚至有的动物因为伤势过重,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但是战神……战神不一样。
它不止是她的病患,它更是她的朋友。
她身旁的景旭侧头望向她,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安慰。
景旭轻声问:“如果最终战神的自主呼吸停止,咱们是不是要切开气管,给它用呼吸机?”
“……”殷九竹没有说话。
诚然,使用呼吸机可以让战神再“活”一段时间,但这根本没有意义。
会议室里笼罩在极致的寂静里,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景旭起身去开门,却没想到,出现在门外的是一群穿着制服的人。
宋一庭坐在轮椅上,被他的同事推进来。他的脸上、手上都有伤,在那场爆炸里,他的左腿骨折,并伴有脑震荡,他刚做完手术,就急着让同事们把他送来爱宠之家医院了。
见到他,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景振宏猜出了他的身份:“你就是那只警犬的主人?”
“不,”宋一庭摇头,“我不是它的主人,任何人都不是它的主人——它是我的战友,是我信赖的搭档。”
他低头看向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腿,低声道:“如果没有战神保护我,我不可能在那样的爆炸里活下来,我会烧伤,也会像它那样被金属碎片刺中心脏。”
他用一只腿艰难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他拒绝了同事的搀扶——然后抬起右手,郑重地、庄严地、正式地向他们敬了个礼。
他的右臂平举,指尖轻触额际,还未开口,眼睛便先红了。
“谢谢你们……你们为它殚Jing竭力、为它废寝忘食,即使它不能苏醒,但我知道你们已经为它付出了一切。”他说,“战神不能说话,请允许我代替它,谢谢你们。”
在成为警察之前,宋一庭就知道这个职业所代表的危险,但他依旧“选择”成为了一名警察。可警犬不是,警犬是“被选择的”——它们敏锐、聪慧、勇猛、健壮,它们为人类服务,它们热爱人类,可能有一天也会为人类牺牲。
战神是一条英勇的警犬,它无愧它的名字。
“我有个请求。”宋一庭说,“我想再见战神一面,我还有很多话要和它说。”
……
宋一庭慢慢滚动着轮椅,进入了战神的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并不恰当,这里原本是一间单独的Cao作间,为了战神特意腾空,里面空荡荡的,只在靠墙位置放了一个Cao作台,台上是一个大型供氧舱,战神毫无知觉地侧躺在里面。
他几乎认不出它来了。
战神是一只品种优异的短毛狼犬,它有着硬硬的黑黄色背毛,在阳光下会反射出绸缎一般的光泽。每天巡视街区结束后,宋一庭都会拿出一个专用狗梳子,为它梳通身上的毛发。别看它毛短,但其实很容易掉毛,宋一庭每次都边梳边抱怨,一会儿说多掉些多掉些要做成毛垫子,一会儿又盼望它别再掉毛了担心它英年早秃。
而现在,它身上让他又爱又恨的漂亮皮毛全都不见了,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它的毛发全被剪光了。战神的头、背、四肢都被一层层的纱布遮住,偶尔有几处皮rou裸露在外,呈现出暗红色——这是烧伤留下的痕迹。
这几日不吃不喝,战神仅靠营养ye维系生命,它的胃部完全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