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在已然一片焦灼的战场之中,在燕远的身后,本该对准胡狄人的剑,再次对准了那位寒甲银枪的少将军。
“燕远,你以为我会只安排一个人取你的命吗?”
原本被银枪逼退的淳于鹰突然间冷笑出声,他在地上翻滚半圈重新起身,像是一个胜利者一样提着剑准备打出最后一击。
燕远本要提枪而上,在听到淳于鹰的那句话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身后看去。
胡狄箭,是与丁陆仁如出一辙的位置,同样身着镇北军衣衫的弓箭手,此时弯弓搭箭,指向的却是他。
“我会给你收尸的!”淳于鹰大喊着冲了上来,而与此同时,利箭离弦,直冲燕远而来。
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洒,银枪孤星在飞雪中划开一道锐利的弧线,经过特别打磨加工的利箭穿透燕远的银甲,正中胸前,而与此同时,锋利的银枪穿透了淳于鹰的咽喉。
枪似回燕,一击毙命。
那是燕家枪法的绝招,燕远练了十六年,他跟着兄长数次改进、演习,而那些燕府里因为一点偏差讨论、争执,兄长又哄着他继续练习的时光,犹似昨日一般。
悠儿,我守住望月关了。
口腔里涌出浓重的血腥味,在确认淳于鹰没有了呼吸之后,燕远终于脱力,倒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第103章 既明 你可千万,千万要挺住啊。……
乾嘉十八年冬月廿七, 北军大败胡狄于海崖山大石原,敌首淳于鹰毙于先锋燕远枪下,胡狄败北, 退走海崖山外。
北军没有用四年前三路包夹的战术,在燕远的建议下,他们兵行险招, 以三路之势行散聚之功,利用大石原的平坦高原, 在乱战中将胡狄队伍分割包围。
淳于鹰自以为聪明, 避开三路包夹的锋芒, 却不知, 正因他被四年前的那一战所影响, 反而刚好落入了燕远为他准备的“口袋”之中。
只是北军先锋燕远却也身受重伤,昏迷未醒。
当日夜里, 护送燕远回营的张季将军便已率天风营甲字营的小队回到望月关下的大营之中。
只是随军的孟先生在看过燕远的伤势之后,却是满脸凝重。
利箭刺入心肺, 且还涂了毒,若非孟先生刚好有胡狄这种毒药的解药, 恐怕燕远根本撑不到从战场回来。
只是毒解了, 伤却难治。贸然拔箭,恐出血过多, 可若不把箭拔/出来清理伤口,倘若破伤风, 依旧活不了几日。
营帐内,林悠脸色苍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自从到了代州,还不曾像这样茫然无助过。
甚至北军大营里现在毫无米粮,她都想着哪怕吃冬果, 进山里打猎,总有活下去的办法,可如今燕远受伤了,她不得不想到前世等了六年等来的结局。
她明明都请托江孤月看好那个周新吴,没有让那人出营帐半步,怎么燕远还是会受伤呢?
孟先生用了些外用的伤药:“他如今尚有呼吸,要尽快想到医治的方法,我去拿麻沸散来,若实在不行,也只能冒险了。”
“冒险?”张季急了,“有多大把握?”
孟先生摇摇头:“不过是命缝绝处的一线生机罢了,可惜老夫并非心肺一道的圣手,外伤倒是可保无虞,只怕内里的出血,一时止不住。”
“况且……”孟先生顿了一下,“你们都清楚,营里已经没东西吃了,也没什么药了,他是伤员,日后若养不好,也一样会出问题。”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亮明身份,让代州送药来!”林悠说着便真的要去。
展墨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人:“公主……”他的胳膊也伤了,抬起来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都抽动了一下,“代州,未必是什么好人,殿下保护好自己,莫让少将军醒了伤心啊。”
“可他都这样了……”
“姑娘!”眠柳忽从外面冲了进来,“外头来了好多百姓,都提着大桶,装了满满的粥,说想送给营里的兵士,大军还没回来,他们,他们拦不住。”
“粥……”林悠有些怔住了。
原是那些兴平郡的百姓,看送粮不成,干脆把那些粗米都熬成了粥,虽然他们的粮食也所剩无多,但米汤总能熬出来些,好几大桶,用车推着便运来了北军的营地。
池印领着的大军尚在路上,大营把守的都是些新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下都有些吓傻了。
张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燕远,朝林悠道:“殿下,我去看看吧,少将军,应该希望你留在这。”
那一向不拘小节的武将,在从营帐中出来时,迎着夜里尚余的一点细雪,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
他明白孟先生的话,伤得太重,能不能撑过去,大半要靠运气,谁知道这又会不会是最后的时间了呢?
张季回头看了一眼透出温和光亮的大帐,一头扎进夜雪之中。
天幕低沉,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