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面前一向热情又温柔,倒让她竟忘了,他到底是上阵杀敌的,那些同他从绝境里拼出一条命来的兵士,即便他面对他们时再严肃,可心底也是将他们当作兄弟的。
“燕远,有件事我想早点告诉你。”
“怎么了?”
林悠转过身,从衣裳的最里层将一个布包拿了出来,整好了衣裳,这才转回身看向他。
“这是……”燕远垂眸看向林悠手中的布包,一块随处可见的粗布罢了,为何瞧着好像对悠儿分外重要?
林悠将那布包放进他手心里:“我在路上遇见立阳了。”
“什么?”燕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惊讶。
“她从胡狄离开,带回来了这个,我想兴许能对你们有用。”
“她没有……”燕远却压根不关心那布包里是什么,从前林思就总刁难林悠,他听到林思回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唯恐他不在的时候,林悠被人欺负。
林悠摇摇头:“她现在不是公主了,是静心道长。”
燕远眸光深邃,片刻后,才好像终于想通了许多此前以为走进了死胡同的事情。
“怪不得淳于鹰这么快借商队生事,原来是立阳公主离开了。”
和亲公主逃离胡狄,以淳于鹰的脾性,当是恼怒非常,他抓不回林思,怒气便发泄到此前来往胡狄与大乾的大乾商队身上,而一不做二不休,冬日作战对胡狄人来说更加有力,所以他才在短短几个月内毁弃盟约陈兵望月关下。
“燕远,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望月关出什么事了?”
林悠深知前世的结局,在来的路上便一直心存隐忧,可方才瞧见营中兵士有序,她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毕竟前世燕远可是守在这里六年。
但在她将林思交予的东西拿出来之后,看着燕远的表情,她又觉得似乎事情并非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燕远打开那布包,展开里头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一眼扫过,眉心便皱了起来。
“悠儿,你有这个东西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只有眠柳知道,怎么了?”林悠见他表情忽然严肃,一时有些竟觉出心慌。
燕远将那张纸收起来:“我本想着这些事不必惹你烦恼,但这张纸里所写能到你手中,想来胡狄少不了人追查。悠儿,我需得将此间诸事悉数告知你,你且记得,就算是在这个大营中,除了我,池印将军、张季将军,谁都不能信。”
第96章 攻守之势 悠儿在等着你,一定要平安回……
在来到代州之前, 林悠以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代州有今日之围,实是外患未绝。北有胡狄, 京城又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想要扼住代地兵士的喉咙,这才让整个北疆陷入如孤岛一般的境地。
而她实没有想到,若如燕远所说, 代州除却外患,实有内忧。
无论是镇北军的旧部, 还是北方各部联合支援北疆的大军, 这本应该是燕远最应信任的, 可他却告诉她, 除了他自己和池印、张季, 谁都不能相信。
一支本应抵御外敌之师,如今却要空空消耗在内部的斗争之中, 这样的境地,也无怪前世燕远被困在代州六年。
“燕远……”林悠想说些什么, 可又觉得什么样的话在此刻都显得没了重量。
燕远沉声:“悠儿,我不知你因何会来到这里, 池将军曾跟我说, 战场最多流离,所以他无论去哪, 也从不带着嫂夫人,我本也是这样认为, 可今日见到你,我忽然就不想让你离开了。我怕你离开我的视线,反而会遇到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长呼一口气,似乎想令自己更冷静一些:“可代州、兴平郡, 这望月关下,并非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从到了这里,就好像与京城被隔绝开了一般,以各种方式送多少信出去,最后都是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有一天代州守官说朝廷答应运送粮草过来,可结果如你所见,竟是要靠公主将这东西亲自送来。”
林悠怔然,她望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好像是生锈的刀划过皮肤,留下的都是阻滞又沉闷的疼痛。
“你查到什么了吗?”
“如果我说,我祖父、父亲,乃至我兄长,当年是死于同侪的箭,你相信吗?”
森然的寒意在林悠周身蔓延开来,让她不自觉地打了寒颤,她惊讶、愤怒,又忽然思及前世的燕远,唯剩无边的后怕。
“燕远。”她倾身上前,抱住了她的少将军。
燕远愣了一下。
“我信,我信的。”
她的声音就响在耳边,轻柔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燕远只觉汹涌澎湃的情感,分不清到底是因何而起,瞬间就席卷了他的整片脑海,他用力地回抱林悠,像是漂浮的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
“悠儿,他们没有对不起大乾。”
“我知道,百姓们也知道的。”
“他们是被人所害,不是什么死在沙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