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整个长安城,跟随开国之帝打江山的四大族姓,也只剩下杨氏一族了。从今翻至前朝,杨家还不能以姓相称。与这城内大大小小的勋贵一般,皆有封号爵位。
杨氏,镇国公。
奈何。奈何,那朱相手段狠厉,先帝昏庸。朱相借先帝之手,捏住镇国公家世代相传的忠孝之本,硬生生将一代国公府,以谋逆之罪葬入熊熊烈火之中。杨家子嗣艰难,血脉单薄,几乎代代单传。但承袭独子无不是人中龙凤,令人敬佩。
先帝时期的镇国公府葬于烈焰之中,当代公爷杨眴平死于心悸之症,世子杨坦生战死雁门关,独留世子嫡女杨奉安于世。其余家眷几乎全随杨家男儿同去。
杨奉安,是镇国公杨家最后的一点血脉。
严慕眯起眼,从身侧随侍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杨昭武年纪轻轻,已然战功硕硕,有与男儿一争之力。此番比试,又是骑射,不算欺负弱流。”
唐汉兰微笑点头:“是也。”
等风得猛烈一些,明黄帷帐前才升起黄龙旗。四方红鼓被鼓手击打出凶狠音色,让人心头乍起豪情。
坐于亭内喝茶论诗的公子哥儿们一时之间都站了起来,往围栏边走去,探出头看那场内骑着马的骑手们牵着各色彩旗奔腾。鼓乐声不似宴会那样风流,反而雄烈澎湃。
常年说着之乎者也的世家公子们,此刻不免得心中也有了豪迈之情。
看着场内戏舞的刘珏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侧过头看向杨奉安:“你久不回长安,可还记得这骑马舞戏?”
杨奉安一笑:“还是记得些。小时候还吵着也要去舞,却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
刘珏摇头,清美面容此刻笑得十分开朗,一边随侍的监生官臣都是暗暗吃惊。陛下心思难测,难见笑容。可在杨校尉面前,却是格外和蔼。
舞停乐息。
刘珏让御马司牵来早就给杨奉安备好的骏马,亲自将缰绳送到杨奉安手里,眉眼带笑:“听闻雁门军无一人敢与马上昭武比试,今日,朕真想见识一番。”
杨奉安抬眸,对着刘珏灿烂笑开:“陛下过奖。”
他说罢,就转身上了巡台。展臂一挥:“今日春狩,各世家子弟皆尽力相争,有猎物者自当列入榜单。等春狩结束,前榜三者,朕有重赏!”
诸着劲装的世家子弟齐声领命,面上或是得意或是轻狂或是谨慎或是沉闷,但都翻身上马,为了夺得圣赞角逐。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圣驾方动。刘珏挥退了过多羽林护卫,独让杨奉安随侍身侧。杨奉安听闻也是笑了笑,领旨不作二话。其余官员虽面露迟疑,却到底也没有说服陛下。
阳光洒在身侧人身上。不是少年时期的粉裙罗裳,也不是闪着冷光的银甲红披,而是一身朴素简单的黑衣武服。
她驾马而来,手上提着只插了羽箭的白兔,向着前面的刘珏展颜笑道:“陛下!”
刘珏竟有些神思恍惚起来。看着她驾马而来,那身影随着婆娑树影流光辗转,重合又消亡,最后直至现在的挺拔英武。
杨奉安似是没察觉年轻陛下的恍惚,将兔子放至马头上:“陛下看,这兔子真白真肥,不愧是别院养出来的,看着就好吃。”
刘珏笑了出声。他摇摇头。
少有的,笑得这样开心。只因眼前这人的趣言,消融了身为万人之上的无形冰雪。刘珏低头看那兔子,点头,语含笑意:“今夜宴会上,定有这只兔子给你佐酒。”
几个太监赶忙上前从杨奉安手里接过白兔。
杨奉安摸了摸手指,挑眉:“雁门关可没有兔子,臣多吃牛羊rou,已经忘了其余rou糜滋味。”
刘珏垂眸,嘴角笑容淡了些:“不妨事,在长安,你要吃什么,朕都给你。”
杨奉安笑着:“臣多谢陛下厚爱。”
两人继续御马漫步。走到一半。刘珏突然要与杨奉安比试骑术,不给其余跟随侍卫阻拦的机会,驾马飞驰而去。
吓得后面随从立刻白了脸色。
看那一前一后的背影,只能拼命跑着。
四周风景变换,却仍是葱葱郁郁。后头跟着的仪仗队已经找不见踪影,惟有那骑马而来的人。
刘珏看着她,微笑道:“奉安可是让着我?”
杨奉安笑着摆手:“陛下骑术Jing湛,臣怎有一较之力?”
刘珏没继续说下去,调转马头:“你的骑术是你叔父教的?”
杨奉安跟上去:“是。”
如今镇守雁门关的一品武将,兵马大元帅是杨家养子,江丛碌。杨奉安父母双亡后,便是由大元帅带在身侧,抚养长大。
即便是养子。江丛碌也没有堕了杨家军的名头,仍是压着敌国狠打,接下兄长重担,又为大元换了数十年太平。
刘珏握紧缰绳,轻声道:“你叔父也年老了,可有乞仕之想?”
杨奉安一愣,没说话。刘珏转头看向她,悠悠叹了口气:“我想你回来。回到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