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神不甘心,她悄悄掀起了女人的帽子,看见了那抹烟青。她从男人随手的行李箱里,看见了一本书,一个首饰盒。他们把所有见证过那段爱情从萌生到消亡的物品全部带走,却怎么也没有带走对方。
感慨良多,最后怎么也不忍说一句。
我带不走。
三个月过去。
湘京城的白昼与黑夜仍是被车马人流填满,漫天霓虹洒落着最后的太平的余光。
这些,胭脂并未察觉。
李冽文年近三十,好不容易又得了一个孩子。刘妈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佛祖保佑。胭脂见老人这样殷切,只能将那些端上来的补药珍品往肚子里灌。
四个月多的身孕,早就不是她弯个腰就能遮掩起来的了。仿佛是应证了酸儿辣女这句俗语,她几乎每天都要吃上几个酸到令李冽文有些惧怕的桔子。
早些年,正房格格怀孕的时候,很是乖巧。什么也不跟他说,什么也不跟他闹。再加上那时候他欲出国留学,更没有机会关心妻子。
等到三姨太的怀孕,他又忙于战争,难以暇顾。
思来想去,他并没有尽到人夫的责任。
胭脂不同。
她一改入府时的小心谨慎,乖顺温柔。怀了孕之后,基本天天都要李冽文回来陪她入睡,稍有点不得意就开始哭。有时候没什么人惹她,她也会哭。哭得李冽文都有点头疼。
这实在不易。
让一个骨子仍是翩翩君子的男人,有些惊慌。
胭脂哭了又笑,李冽文便将她抱进怀里,努力用诗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不善直白表达,却Jing通修缮言语。胭脂听不懂,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摇摇头,轻笑:“是爱你的意思。”
蒹葭苍苍,是爱你。在天愿作比翼鸟,是爱你。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爱你。曾经沧海难为水,是爱你。我欲与君相知,是爱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亦是爱你。
他将府外所有的纷争与恐慌拒之门外,给她构造了一个她自己此生都不曾体会过的岁月静好。有他,有孩子,有爱。
胭脂每日醒了就是吃,吃了就犯困。实在忍不住,就让丫鬟扶着自己在府里走来走去。
二姨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李冽文说是回老家去了。彭东茹知道胭脂怀孕的时候,脸色复杂,说了句恭喜。
胭脂笑得开心,说谢谢姐姐。
忽然有一天。
就这么忽然。外头跟以往一样,是晴朗的白日。鸟语花香。胭脂起来的时候,摸着肚子,算了算天数,很快这孩子就满五月了。春夏生出来的孩子,并秋冬的孩子要幸运些。不受寒冷,不受风吹,有那明媚阳光。
她笑着,却又生气。昨晚李冽文哄她睡着之后跑掉了,今儿一早起来旁边被窝都是冷的。她打算让刘妈今早给自己煮份汤圆,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电话去总局哭闹。
不等她出门,门却被打开了。
彭东茹穿着轻薄毛绒外套,内搭着少见她穿的素白旗袍。她没戴什么首饰,只简单插了两根玉钗。见到胭脂时,把手提的行李箱放下,对着她道:“快收拾收拾,拿点利落衣裳,我们要走。”
胭脂怔愣。
她没回过神来。
彭东茹也不二话,赶紧进去翻找。打开胭脂空置的手提行李箱,捡了衣柜的几条衣裳就往里面放,还念叨着:“你怀着身孕,得拿点毛毯棉布……”
胭脂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去哪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孕妇的反应有些迟钝。更不可以刺激她。
许久没有注意自己言辞的彭东茹第一次紧张了起来,不知怎么开口。她深吸了两口气:“呼——没什……是,就是带你去别的地上玩玩,看看山看看水什么的,对孩子也好。”
胭脂咬紧了唇,松开,道:“大帅呢?”
彭东茹动作一顿,抬头看她,眼眶更红了,继续说:“在总局那边,让我们先走,他之后再来。”
胭脂声音有些颤抖:“他是不是出事了?”
彭东茹连忙扶住她:“他没事,他很好,你待会甚至可以给他打电话。但我们必须走,为了孩子,知道吗?”
胭脂闭上眼。
彭东茹将行李箱扣上。
下了楼。平常大帅府里工作的佣人少了大半,刘妈却仍是笑着看向胭脂:“五姨太你忍忍哈,肚子饿得厉害的话,路上我让人备了糕点的。四姨太也会照顾你的,别怕。”
胭脂眼眶泛红,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刘……不走么?”
刘妈摇头:“等大帅找你们,我就跟着来。要都走了,大帅谁伺候呀。”
胭脂抹了抹眼泪。刘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知道这个丫头心不坏,很善良,又敏感。因着年幼时受的折磨,有了病根,身子本就娇柔,怀上孩子的首三个月几乎天天都要吐一次,看着她都不忍心让身子这么单薄的女孩继续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