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二十几个人里至少有十个是已身负举人功名的了。谢晚芳暗忖,这年轻人在举人堆里还能打头,想必不是家世过硬就是学识出众,而且年纪还不大,若是这次能金榜题名,倒确实算得上前途一片光明了。
只见云澄微微点头,问他:“你叫什么?”
那年轻人拱手端端一礼:“学生姜廷光。”又将手中叠得齐齐整整的文纸捧起道,“我等闻听相公途径晋州城,欢欣不已,特携文前来拜见。”
所谓的携文拜见,其实就是投文了,想来这些学子应该是想趁此机会得到云澄的注意,万一有人被他看上,就算这次应试不第也未必就没有前程。这种类似于自荐的方式其实并不稀罕。
云澄看上去也并不打算拒绝,颔首道:“拿过来吧。”
晋王府的从人立刻上去挨个把姜廷光等人的文章收起送到了他面前,随后在晋王的授意下,侍卫们也很快在亭外给这些举子设了简座。
云澄随手拿起一份便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谢晚芳端着茶随意地望向亭外那些正襟危坐状的学子们,心里琢磨着晋王和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人身后的家族私下交往到底有多深
。
“对了,谢统领,”晋王忽然笑着唤了她一声,说道,“不知你可还记得袁彦卿此人?”
……居然真的先提了!谢晚芳不由下意识看了眼云澄,见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地兀自在看着文章,心说真不愧是和晋王隔空打过多年交道的当年赢家。随即她便微露讶色地道:“袁彦卿之前是我的下属,自然记得,不过他已被圣上革去功名贬到了庆安县,不知王爷为何突然提起他?”
晋王叹了口气,说道:“说来本王也是有些为难,他听闻谢统领和云相来了晋州城暂住在王府,昨天晚上就匆匆赶了过来说想求见谢统领你,好为过去的事赔罪,本王本不欲烦扰你,但他实在执着,竟在府外守了一夜,今早见我们要出门,又主动说要为你做马前卒以表真心,本王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但现在想想,这些事还是得先让你知道才好,不然待会回去时万一他觉得自己已做得圆满了,突然跑出来求你的意思怎么办?”
谢晚芳听这话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敢情好像袁彦卿倒霉是因为得罪了她才倒霉的?晋王还当着这么多人面,尤其是这些士林学子在场的情况下说这些,这不摆明了是要她当场表示“宽宏大量”么?问题是袁彦卿倒霉乃是他自己作死,是他自己站错了队,她这锅背地真是猝不及防,但还不能不背。
“王爷言重了,”她如今的微微而笑已颇有了些云澄的真传,神情很是平和,“我们做臣子的都是为了圣上尽心尽力,袁彦卿原本该是个人才,我也觉得挺可惜。”
三言两语把她自己给摘了出去,又言明了袁彦卿乃是因为对圣上不够尽心尽力才得到这种结果的。
晋王略略一顿后便似是松了口气般地朗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就放心了,那他说想要亲自来给你磕个头,你看……”
谢晚芳正想说不必,就听云澄忽然道:“袁彦卿这个名字我也似乎还有些印象,不知他现在庆安县做什么?”
晋王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是在做巡城卒。”
谢晚芳瞥了眼那些学子的表情,就知道有些人挺同情袁彦卿,毕竟巡城卒这个活儿又累又没什么前途可言,白天黑夜都要轮值不说,最关键是一个堂堂禁军将领沦落至此,首先身份和地位就掉了不止一大截,在这些奔着青云路而去的学子们看来,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惨字。
然后人家都这么惨了还要特地跑来给她做马前卒,想要给她磕头,她不表现出更多几分的宽容来又怎么好意思?谢晚芳就挺膈应袁彦卿这种行径,难不成他以为她在这里表现出几分宽容好意来,他就还有机会回京都不成?
她并不想顺着他们的意思走,正想随口说两句话打发了,就见云澄点了点头,对晋王说道:“为朝廷效力,官职不分大小。巡城卒若是做得好,自可防患于未然,保一方之平安,我看袁彦卿拿得起放得下倒是个心胸开阔之人。”然后转而吩咐侍卫道,“让他过来吧,就说我请他喝茶。”
谢晚芳差点笑出声来,她家三郎果真是不走寻常路,瞧瞧,这下子就轮到袁彦卿和与其同心之人该“心胸开阔”了。
没过多久,穿了一身侍卫服侍的袁彦卿就快步走了过来,在亭前刚一站定就“咚”地跪了下来,叩首道:“卑职袁彦卿,见过云丞相,见过谢统领。”
云澄正在听学子的应答,闻言淡淡一笑道:“起来吧。”然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只以眼神示意江流端了盏茶过去。
袁彦卿跪在地上没有动,本想等云澄考校完那个学子之后再说些什么,谁知胳膊上一紧,竟是被江流伸手来搀住了——但与其说是搀,还不如说对方是在用力逼着他站起来。
袁彦卿愕然地转头看去,却见江流一手端茶,一手扶着他,笑得温和:“袁巡佐快起来吧,我们家相公可没有让人跪着喝茶的
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