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瑾正襟危坐于旁,沉yin片刻,说道:“圣上促成这桩婚事,除了想给云玄明军中的支持外,也是想借此进一步抬举谢家。”
上官博笑了一下:“抬举谢家。”他淡淡说道,“有抬举自然就有打压,谢家和我们有死结,圣上用起来自然放心得很,朝廷里的人也都不是瞎子,今日这场百香宴的胜负已然说明了左相从前的弱势如今已有了方寄雪给他补足,而我们上官家,却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上官瑾知道父亲所说最好的机会是征伐狄丹的那场大战,于是惭愧低头道:“是孩儿技不如人。”
“你不是技不如人,”上官博道,“是运气太差。蒲定庸这个蠢货,当真是绊了我们好大一步,即便你那时和顾子初换了行军路线立下大功,难道圣上就不会将蒲定庸的账算在我们上官家头上么?人人都知他身上盖的上官家的印子,功过一抵,恐怕你连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都没机会得到。”
上官瑾没有说话。
上官博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是个骄傲的性子,从不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更何况方寄雪确实救过你,你这辈子见过的女人都平平无奇,就连阿父给你选的妻子都不过只能担得上你的举案齐眉,却还是头一回遇到个能赢你的女人,所以你心里其实挺欣赏她,是么?”
上官瑾一震,心中陡然涌起阵莫名的慌乱和恐惧,倏地站了起来,恭声地道:“方大将军的能力孩儿看在眼中,只将她当做对手,未曾多想其他。”
“有话好好说,你我父子闲话,不必搞得这般紧张。”上官博虽是这么说,但却还是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片刻,待他缓缓重新坐下,才又幽幽说道,“阿父也并非是否定方寄雪的能力,她若没有本事,也不可能立得下这样的头等大功,便是换作我亲自上阵,也未必能找到狄丹大漠王庭的所在,但这种事,向来也是六分能力四分运道,你不必看得太重,那一仗更算不得是你的失败。”
上官瑾垂眸应了声是。
上官博啜了口茶,顿了顿,方又徐徐续道:“我们和他们的胜负之战,也并不在那里。”言罢,又问道,“你方才只注意到了左相那边,可有发现顾子初的动作?”
上官瑾一怔,他先前还确实没有怎么注意到顾照之,闻言方才回忆着想了想,说道:“阿父是说,他在百香宴夺魁的事?”
“嗯,”上官博微微颔首,笑了一笑,“顾子初这一手可是有些意思啊。”
上官瑾忖道:“孩儿想,顾家降爵后,他这么做大约是为了向圣上表忠心?”
“这只是其一。”上官博提点他道,“你若注意到了当方寄雪当众提出要嫁给云澄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就会明白他此举已然存了分庭抗礼的意思——向圣上表忠心,并不意味着要和云澄站在一边。”
上官瑾心想那时候顾照之是什么表情,他确实看不见。
挥去无谓的念头,他
定神忖了忖,恍然道:“阿父的意思是,顾子初此举虽明面上是向圣上表忠心,可实际上却是不服云相?否则他大可不必参加,又或者直接走云相的路子便是。”
他这一番自问自答已然是得出了结论,而父亲欣慰的眼神也在告诉他,这个结论是对的。
“顾子初这个人心高气傲,却当着天下人的面被人抢了老婆,还只能哑巴吃黄连。”上官博的笑容中透出几分兴味来,“更别说他还为这个女人付出了这么多,至今未再娶不说,还连顾家的爵位都降了,怎么可能平得下那股心气?他和云玄明这个心结是打不开的,这大概也是圣上愿意见到的局面。”
上官瑾有些惊讶:“圣上他……已想到这一步了?”
“哼,”上官博凉凉笑道,“咱们这位圣上虽然年轻,可这些年却不是白白熬下来的,能容得谁在他面前担上‘权势滔天’这四个字?有方寄雪在,左相一派势力大增,而顾子初既不会与我们练成一线,也不可能和云澄心无芥蒂,这般格局之下,才便于他且打且治。”
上官瑾若有所思地道:“打的是我们上官家,治的是朝政大局。”
“不错,”上官博说着,目光渐渐冷厉起来,“从孝惠皇后死那天起,为父就知道与圣上之间绝无安宁,只是没想到方寄雪会横空出世,这么快就打破了军中格局,如今既已将我们逼到这样的地步,上官家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上官瑾听到他又一次提起方寄雪这个名字,心中不禁一紧,下意识问道:“阿父想如何做?”
上官博看了他一眼,从容笑道:“先等等吧,送上门来的人还得看看能不能用。”
……
上官瑾回到自己书房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乱哄哄的。
他想得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偶尔闪过去的一两个清晰画面,竟然也都是在阿萨克城与那人跳进河里躲避敌兵的时候,然后耳畔就又响起了他父亲的声音“从孝惠皇后死那天起,为父就知道与圣上之间绝无安宁”。
是啊,他们家和圣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