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夜轻眨了几下眼,浑身僵硬。
姬诀用另一只手取下口中的花,抬手簪进他活蛇般的长发里。
她弯了弯唇,“鲜花赠美人,正好。”
姬子夜从她透亮的双眸中望见满脸黑纹的自己,双眸微涩,巨大的恐慌与不安席卷而来。
如今他这副样子,还算什么美人?
他偏过头,用力向外一拽,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你这样拿我奚落有意思吗?!”
姬诀死死的抓着他,怎么都不肯放手。
这么哄了半天都不见好,怎么还越来越来劲?
她一时也来了脾气,“你有本事就跑,我告诉你,你身上有我的印记。跑哪里都没用。不许动!”
命令一下,立竿见影。
印记光芒一闪,姬子夜动弹不得,整个人变成了雕塑。
姬诀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早都是我的了,还想跑?”
姬子夜一声不吭,双颊因为咬肌用力微微鼓起,一双暗红的眼裹了泪。
姬诀摸着头发的手一顿,“你的头发怎么少了这么多?”
她的目光细细扫过他的长发,又向下看向他的长尾。
姬子夜想要垂下头躲开她的目光,想要将长尾向身后藏,可他做不到。
只能忍受着少女的目光落在他最想藏地方。
“你的鳞片……”姬诀沉了脸色,“是佩特罗尼?”
海妖脸上的黑纹已经爬到了脖子上,倒是一条长尾仍旧跟初见时一样好看。
可此刻这条长尾上却有七八处伤口,鳞片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撕了下来,鲜红的rou混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他的手指死死捏着,因为用力指尖都泛起了白,一双暗红的眸子低低垂着。
姬诀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一双向来温和的眼此刻却难得盛满了炙热的怒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海妖垂着眼,一言不发。
几乎是这句责问说出口,姬诀便立刻后悔了。
她很清楚在这种时候责问受害者只是她对于自身疏忽的开脱。
海妖一向很沉默,他是比起向其他人求助,宁愿自己去死的类型。
受到太多来自他人的伤害之后,他唯一学会的就是不相信他人,只相信自己。
他不相信他人会给予他帮助,会有人对他抱有好意,而不是恶意。
即使需要帮助,他也习惯一个人躲起来不向他人求救。
获得他的信任是一件很难却又很简单的事情。
他用沉默的硬壳来包裹着自己,但只要一点点关注,他比任何人都容易软化。
她一直以来的确太过于忽略他了。
比起其他人,海妖是最需要被关注的,他的状态很不好,佩特罗尼是一个危险源。
作为一个火药库的库管,她不够称职。
佩特罗尼是神明,他是半神,这件事他是被强大力量侵害的受害者。
她慢慢松开了紧紧抓着他的手,“对不起。”
印记所施加于海妖的力量消退,姬子夜背过身,头上簪着的花随着水流飘落。
他盯着那朵花缓缓落下,在花飘远之前的最后一秒,伸出手抓住了那朵花。
‘用不着你管’几个字涌到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
他想满不在乎的说‘我早不想活了,没什么关系’。
那样至少会显得强大一点。
可他说不出口,她不在的时候,放弃生命这个决定没什么难得。
他捏着那朵鲜嫩的花,却又想活下去了,但现在才后悔已经太晚了。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根本不在乎我,你更喜欢他。”
这才是他想说的却无法说出口,他一直以来真正难受的。
死亡不可怕,那是一种解脱。
真正可怕的是他连说几句真心话的勇气都少有,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他没有勇气接受不爱他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他只能拼命的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他不在乎真实的人,他在乎的仅仅只是活在幻境里的海瑟薇,他在乎的只是那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幻象。
连他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海妖的声音冷得像是子夜里的月亮,几颗淡粉色的珍珠落进了绵软的河沙里。
姬诀慢慢弯下腰一枚枚的拾起珍珠,握在掌心里。
“告诉我当然是有用的。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很在乎你。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能保护你不受这样的伤害。”
“姬子夜,如果我不在乎你,我就不会救你,也不会把你一直带在身边。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姬诀盯着海妖长尾上的伤口,心里沉的像是吞了块石头,“我为你治疗,你会没事的。”
海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听到她亲口说他对她很重要,心口刹那间便充溢着又酸又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