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元年,袁太后突然与宫中染上瘟疫暴毙,之后,楚王大抵是不能接受生母之死不明不白,疑心有人暗中谋害,一怒之下要杀进宫闱清君侧,可惜浩浩荡荡的叛党,遇上固若金汤的宫城,再一次兵败如山倒,事后楚王没有皇叔王白鹰那样好的运气,兵败被俘,囚于掖幽宫思过。
是夜,无星无月,掖幽宫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楚王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当中瑟瑟发抖,直至大门打开,少年皇帝的峨冠博带迤逦晃过眼帘,楚王惊骇不能止:“灵经,你我是亲兄弟,你难道真的要将三哥一辈子囚禁于此么?”
王素书的黑眸沉沉,一瞬不瞬:“我们是兄弟……么。三哥,如果你此次事成,是否此刻被囚禁在此地的人便会是朕?或许,三哥比我更绝,会杀了朕。”
楚王骇然:“不,不不,你怎会这么想?我母后是被妖邪所害,灵经,我是为诛妖除邪而来。”
王素书薄唇微曳:“你还当朕是三岁小儿么。”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至亲兄弟。王素书甚至觉得,袁家的Yin谋与三哥无关,只要三哥与袁氏割席,大家永远做最亲近的兄弟就是了,但终究是一场梦。今天他站在这个位置上,是二哥一手推他上来的,但既然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要稳稳当当地让它永固,实现前人的遗愿。
“这个地方,曾经囚困二哥三年,现在,三哥也在此修行三年吧,到那时,朕为你安排一条出路。”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然而其中的威仪甚重,令楚王瞬间怀疑,他的意思是三年之后,便要让他人头落地,给他安排一条黄泉路。
他顿时萎靡地瘫坐在地。
王素书道:“你放心,三哥府上家眷,三嫂还有你的长子,朕都已经安排妥当。”
从掖幽宫出来之后,王素书对身旁的近侍官道:“摆驾,姬府。”
“是。”
天子驱车前往姬府,入门,姬昶早已得知消息,率一家老小前来相迎。
王素书越过了姬昶,径直对姬嫣道:“朕有话与姬娘子详谈。”
便与姬嫣相与,一前一后分花拂柳,步入内庭,姬嫣一路沉默无声,只在王素书脚步一转,朝着梦安堂走去的时候,姬嫣突然出声:“那是采采的地方!”
王素书停下了脚步,“朕就是要过去看看。”
姬嫣叹了口气,只好跟在他的后脚,往梦安堂走,沿途,王素书的嘴角越弯越高:“这几年,他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没有。”姬嫣如实回答,“她也许不会回来了,也许,要过很多年才会回来。”
王素书已经推开了院门,这里,草木萧疏,偏僻幽静,藤萝翠竹入目挂绿,王素书停在了门口,左右扫了一圈,低声地笑了一笑:“朕是皇帝。朕如今是皇帝了。”
姬嫣不明白。
王素书袖中的手攥紧,额角绷出了青筋,但他的脸色看起来仿佛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声音依旧那么稳定,只是不见了往昔的清澈和不谙世事,“朕曾经还以为,等一切尘埃落定,朕就可以撇开一切去那些找他,就算不为世俗所容,也要与采采厮守终身。可惜,二哥将朕推到这个地步,朕已无路可退。”
“姬娘子,你知道么,”王素书转过面,俊脸寒得像块冰,“如果能得采采,朕愿意放弃一切,朕根本从来不稀罕皇位。”
这一双眼眸,太过清冷,甚至偏Yin沉,恍惚那一瞬间,姬嫣还以为是看到了王修戈的眼睛。
太像了。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纵然当初的益王小殿下千般不愿,他终究还是活成了他最不想面对的模样。
姬嫣沉默了,沉默之后,她迟疑地道:“皇上,今日已经是坐拥天下之人,有些儿女私情,已不适宜再想。倘若采采是女儿身,她固然可以入宫终生陪伴着你,但可惜不是。也许是皇上和采采没有缘分。”
王素书挑唇,像是认同了姬嫣的话,“也许。”
但随即,又摇头,笑道:“是朕的一厢情愿,采采根本不知道,也从未喜欢过朕。”
他迈入了梦安堂的门槛,朝里走去。
姬婼的房间陈设几乎一切照旧,没有人动过,王素书是第一次来,但却仿佛已经熟门熟路。
那一天,姬嫣守在梦安堂外,看着天子一个人在里边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日色偏西,天黯淡了下来,终于,那抹明黄的身影踱出了梦安堂,姬嫣的眼睑已经困得撑不住,皇帝向她走来,路过姬嫣之际他的脚步稍歇,颔首,压低了喉音,道:“姬婼于朕的心头已死,往后,朕不会再来了。”
姬嫣向他行礼:“恭送皇上。”
姬嫣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之后没过多久,便传出了为新帝选妃的消息。
选妃大业办得如火如荼,持续了三个月之久,宫中多了贵妃、德妃与贤妃。
无论在朝在野,都听到一片津津乐道之音。只有姬嫣曾经看到,在那个漫长的黄昏,少年皇帝从梦安堂离开之际,眼中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