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落入安静的厨房,千年的时间都已经等过来了,坐在对面的人好像一点也不急。
她摩挲着茶杯,想着该如何开口。
这件事其实十分简单,因为答案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我没有生气。”
她从来就没有生气,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是如此。
——「你又懂什么。」
语气、声音,当时说出这句话时,对方的眼神和脸上的神情,她都记得。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她放下茶杯。
瓷白的杯底安安稳稳地落到桌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更重要的是,”动作微顿,她平静地抬起视线,“那句话不只是对我说的,不是吗?”
一千年前,和麻仓叶王处于同一时代的人——那些依赖他,恐惧他,同时将他捧上神坛又划为异端的人。
那些没有灵视的普通人,又懂他的什么呢。
冰冷又锋利的嘲讽,其实不是全部冲着她来的。
只是当时京中瘟疫横行,黑暗混乱的时代让人积蓄了太多负面的压力,这些不断积压膨胀、在心底如烈火翻涌的情绪,一不小心在那次的争吵中找到了突破口,忽然短促地爆发出来了而已。
回到现代的这一年多,她一直尽可能地使自己忙碌起来,准备考试,搜集资料,甚至还考起了驾照。
原本以为只要时间足够忙碌,她就不会去回想,但人的记忆明显更加狡猾,比她预料中的还要更加无孔不入,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回顾了很多遍。
其实只要想明白了就好了。
不管什么时候,遇到矛盾都一定要先处理情绪,再处理具体的问题。
“但是,我当时让你感到寂寞了。”
她抬起头,麻仓好神情中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忽然微微弯了一下。
“那也不全部都是你的错。”她垂下眼帘,“是我当时在你身上放了太多东西。”
麻仓叶王是她的恋人、伴侣、家人和朋友,是千年前的那个时代,唯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寂寞的人。
“你本来已经够辛苦了。”
虽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如果她被放到和他相同的处境里,压力一定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结果我没能帮到你的忙,反而给你增加了负担。”
沈渡笑了笑:“对不起。”
“……”
“为什么要道歉?”麻仓好的神情暗下去。
她重新端起茶杯:“我听说你打算成为通灵王。”
“……”
“……看来你已经从叶那里听说了。”
他在那一刻回过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看向从楼梯上悄悄下来的身影。
“……”麻仓叶僵在原地,卡在楼梯那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他挠挠后脑勺,跟在他身边的持有灵就没那么淡定了,银发红铠的武侍如临大敌,神态紧绷如坚硬的花岗岩。
“你不用那么紧张,阿弥陀丸。”麻仓好靠着椅背,单手拿起茶杯,“我没打算做什么。”
沈渡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穿越也会需要倒时差吗。
“你要不要吃早饭?”
“啊?”麻仓叶回过神,“好的。”
“橱柜里有面包,冰箱里有蓝莓和草莓果酱,如果你想吃麦片的话,壁橱第二层就有。”
她想了想,补充:“冰箱里还有牛nai和橙汁。”
沈渡起身起到一半。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麻仓叶闪进厨房,以上学迟到的速度夹起一袋面包就跑。
“还有黄油——”
但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
……面包都不烤一下吗?
沈渡重新坐下来,沉默片刻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
“股宗呢?”
从起床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见到猫又的身影。
麻仓好微笑着说:“已经跑掉了。”
端着茶杯,他漫不经心地补充:“应该是没有办法面对我吧。”
沈渡看着他。
想起麻仓叶王和猫又股宗最后一次见面是怎么收尾的,她没有说话。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沿,她看着杯底的茶滓:“……你还是打算建立只有通灵人的世界吗?”
“没错。”
麻仓好等了好一会儿,笑着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上次聊起这个话题时,谈话的结果好像并不愉快。”
“这一千年并没有改变我的想法。”他温和地说,“恰恰相反,这些年见识到一切只让我再次确认了人类贪婪愚昧的根性。”
她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