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待不下去, 闻怀白躲出去。可惜见了朋友们,也始终觉得无趣。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照常问他怎么今天没带雪时妹妹过来。
闻怀白似笑非笑坐下, 沉默应对这个问题。
他这反应,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只好都刻意不去提及。但有些事越刻意, 反而越在意。
酒不解愁, 愁更愁。最后闻怀白竟躲回闻母那儿。
闻母自然是吃惊:“你怎么来了?”语气说得很嫌弃。
闻怀白大咧咧坐下,反问:“我怎么不能来?咱们是亲母子吗?”
闻母瞪他一眼,给他倒茶:“我倒真想跟你断绝关系。”
闻怀白笑了声, 沉默抿茶。闻母看他一个人,随口提及闻雪时,“怎么就你一个人?雪时呢?跟朋友去玩了?”
“你自己不会问她?”闻怀白把问题抛给闻母。
闻母还不了解这儿子,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吵架了。
说起来,闻雪时同闻怀白吵架的次数挺多。她颇有感慨:“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和小辈天天还搞冷战这一套。”
说着,还是给闻雪时打电话,有段时间没见,的确也有些想念。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同男朋友回家了。
闻母简直吃惊,又有些维护, 挂断电话后才问闻怀白:“什么男朋友啊?你帮雪时把过关没有?靠不靠得住啊?”
闻怀白沉默两秒,才笑说:“妈, 你儿子的眼光你也信得过吗?”
闻母拍了他一下, 嗔怪道:“也是,就你这混球,物以类聚, 算了吧。”
闻怀白轻笑了声,端着茶杯上楼,躲去自己房间。进门后反锁,才闭着眼长舒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一直憋着没找她,一方面,是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无用,更何况,他甚至给不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只能苍白地说,我不知道。另一方面,诚然又想做君子,想放她自由。
也许只是因为明白无法破镜重圆,所以想让这一切好聚好散。
闻怀白辗转走到床边,想起那日他们于这里厮混,一瞬间仿佛透不过气来。
如果她再不找他,那就这样。
但是那通电话好像一个引线,像那天他们重逢在闻家老宅,炸在他手里那个红色炮仗。
他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毕竟从那天之后。她只说过那么几句话,问了那两个问题。他倒希望她多骂他几句,问一问为什么。即便他答不上来为什么。
为什么会找她?
因为刚好遇见了她。
为什么不早一点说。
因为说不出口。
他以前怎么能做到后来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的?今天又竟会反省。
可惜反省来反省去,只悟出一个道理:她们也并不在乎他记不记得名字,没人和她一样,在晦暗光线,在喧嚣的推杯换盏里,问他对别人石更得起来吗?
旁人的占有欲是占有那个光鲜亮丽的闻怀白的名字,闻雪时从一开始,是图他这个人来的。
啧,他分明一早就知道的。为何半推半就,好似今天才顿悟?
可她什么也没说,挂断电话之前,只遗留一句似隐若现的啜泣。
她在想什么呢?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拨通这通电话?拨通之前心里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
闻雪时第二天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鼻塞声哑。倘若外婆在,会说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生病要作为这一年的开端。
但再没人会这样说了,没人关心她的一整年以好或者坏开端。
她只好套一件厚重羽绒服,去马上关门的诊所里拿了一点感冒药。人家赶着过年,动作麻利,还关切地问:“哎呀,这可不太好,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给你打一针?”
被闻雪时拒绝,“不用了,谢谢,你去过年吧。”
她拎着塑料袋子,走在寂寥的街上,塑料袋和羽绒服摩擦发生的声音,在凛冽北风里显得微不足道。等红灯的间隙里,听见拐角的文具店里在放歌,她一瞬便认出那个女声,被她循环过很多遍。
是另一首歌,迷离而梦幻的风格,不知不觉她听到尾声,因而要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如缺乏你难习惯难习惯身边千般冷眼
听听北风声多么冷快收紧你臂弯
长裙随急风飞舞似浪漫却在别时人渐散
黑色丝巾风中飘满寂寞荡入这港湾
随霓虹千盏风里我独站 远望渡轮随浪去
身边呼呼北风已经不感到冷
今晚最冷已是我心间”①
鼻子被北风吹得通红,她想起自己又忘戴围巾手套。于是记起,那个人只会说,你怎么又没戴围巾手套?但从不会替她带上。
回到家,吃过药,兀自躺下。一觉从下午三点睡到夜里十点,在最孤单的时候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