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秒接,他“喂”了声,那边一听是他的声音,瞬间破防了。
“你摔哪了,疼不疼?”
“让你小心点,你怎么就不听?”
“从平昌回来就让你休息算了,你也不休,眼瞅着要过年了,你回家待着休息几天不好吗!”
“你三姑nainai之前就说让你干脆连平昌都别去,那地方和你气场不合,我当她胡说八道,现在我觉得她说的就是对的,你就不该去!”
“单崇?你说话,你到底疼不疼?”
那哪有个不疼的。
电话那边一脸窜的提问,什么封建迷信发言都急出来了,他也不好一个个反驳——
从头到尾就来得及撒了个谎,没事,我不疼。
……其实这个电话也不是非打不可。
就是单崇一不小心想到了那天,他训练回家,从邻居的嘴巴里知道单善进了医院急救室,自己是什么心情。
当时他就打了妹妹电话,明知道邻居没骗他,也知道她不可能还能接他电话,但是当下就是打了一个——
然后在医院兵荒马乱、单善电话没人顾得上接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去往医院的路途中,整个人被笼罩在未知的恐惧里时是什么滋味。
这种事情已经在他家上演过一次。
不需要第二次。
……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说的太专业,具体的单崇也没怎么听懂,大概就是脊椎骨折,凹进去的那块正好压在了某个神经膜上……
万幸膜没刺破,就差一点儿,他这辈子可能站不起来了。
但是他也来不及太高兴。
医生说要立刻手术,王鑫不是家属这事儿上真不能签字,他硬又扛了几个小时,等着家里人来。
后来看到单善都跟着一起来了的时候,单崇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连主治医生都愣住了,看看他妹,又回头看看他——
想必当时现场所有人的想法都出奇一致:这个家庭应该不能再多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了。
单崇躺在病床上,忍着抬了抬脚,长这么大头一回没敢看他父母的眼睛,就跟医生说:“什么时候手术,我觉得不太对。”
医生听他语气淡定地说不对,就走过来掀开他盖着的被子看了眼,说是怕再等移位的骨头刺激到马尾,那又是个大小便能不能控制的新问题——
单崇被推进手术室的间隔时间特别短。
医生问他,要不要等两天,其实等消肿了再手术无论是术后恢复、疼痛和效果都能更好。
他坚持不等。
转头进了手术室。
其实最后进手术室那会儿他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了,除了疼痛还有疲惫,他就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站在手术室外面——
父母,亲妹,戴铎还有王鑫,哗啦啦的站了一大票人。
他妈一直没哭,就搁那站着,行尸走rou似的,和电话里的着急反而不一样,到了医院就话少了,到他跟前看了两眼,然后就去跟医生说话,医生让干嘛就干嘛——
签字。
缴费。
再签字。
从头到尾,单善被吓得动不动就要哭一顿,她一滴眼泪没掉,表现得特别从容淡定。
单崇都以为她妈这是一回生、二回熟真进步了。
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一秒——
那扇隔绝生死的门关上之前。
外面的人可能以为他没看见,其实他回了个头。
于是他看见单母在门几乎关闭的那一秒,一直挺拔站立的身体摇晃了下,轰然倒塌到身后丈夫的怀中。
单善就是个小姑娘,面色煞白,双眼通红,来不及控制轮椅往前想要接人,自己差点儿从轮椅上摔下来,还好戴铎从后面一把拎住她的胳膊……
单父在叹气。
王鑫头发凌乱站在一边,别着手,沉默不语。
这是单崇看到的最后一幕,他从来没想到,摔到自己之后,反而他自己才是感觉到愧疚、想要说对不起的那一个。
……
后来回忆起来,他也很后悔——
如果早一秒、晚一秒出发,可能他就不会摔;
如果能够在注意一点,可能他就不会摔;
如果能多跳两把小圈数熟悉动作,可能他就不会摔……
也许那天的FScork2340°能出活儿,他身体里不会打上钢钉,他能好好地站着跟家人过完这一年的春节……
然后新的一年开始了。
他开始安心备战,参加积分赛,准备北京冬奥。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如果长白山有神明的话,那一天的那一秒,神明大约是打了个瞌睡,闭上了双眼。
他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
他从来没觉得在平昌赛台上的失误影响了他对单板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