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转过脸,看到他一路小跑过来因为焦急熏红了的眉眼和沾着水汽的额头。
他带了几分祈求:“你不要走。”
四月不为所动地静静看着他。
他红了眼眶,补充道:“求求你。”
……
四月知道,程延的人生是怎样的。
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是花团锦簇和触目繁华,里面藏匿着让人作呕的一团肮脏。
良久,坐在身侧驾驶座上的男人轻声说道:“他们…让我把我的两个弟弟安排进公司。”
他垂下眼睛:“如果不答应,就让我给他们买房,或者就去找媒体控诉我。”
嘉程面临上市大关,在此之前的所有负面新闻都随时可能击垮它。
四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腿上放着的那盒鲜rou月饼透过纸盒,将温度传递给她。
程延有些怔愣、又有些难过地对她说:“一套房七百多万,两套一千四百万,他们要买断我这个儿子的全部。”
他什么都没有过。
四月想。
她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男人,他还是与从前一般的少年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的冷厉,棱角分明的脸上落进了肃默。
那一刻的程延真的很想抽一根烟,但是看着身边的女人,他忍住了,他恨得牙根都想咬碎,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他的姑娘,抚过她的侧脸:“四月。”
他红着眼睛叫她的名字,轻声说道:“你该恨我的。”
他说:“我明明从来都一无所有,除了你,可我还是为了本就没有也不该有的东西,丢下了你。”
他终于不再妄想:“我以前说我不是,可我…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不自量力,又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的尊严是面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勇气,其实不是。
那朵花上刻着的名字是她,那是他心中无人能够夺去的荆棘鸟。
大抵每个少年人都会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都是笃定自己的年少有为,会坚信天降大任,却从不去想手边的花束会在哪一刻凋零。
他的春天死在他的手边,每一朵花都不再开,每一个四月都不曾再回来。
没有春天了。
程延知道。
当他在那间咖啡馆里,被人一寸一寸磨掉了傲骨,被人一点一点夺走他怀中心爱的姑娘,然后…心甘情愿地离开她。
他们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她更好的未来。
他信了。
他将额头靠在粗糙冷硬的皮革方向盘上,抵住象征着财势的车标,像是一片虚无的人间,再无半点留恋。
四月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可却还是为这一幕莫名地心颤了一下。
没有疼,她已经许久没有再为谁心疼过了。
只是有些唏嘘,命运时境居然将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程延,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四月轻声道:“你真的…是为了那些东西不要我的吗?”
她知道如果在这一刻抚上他的后背,会让他开心一点,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痛苦,他需要一点点的安慰,像从前的每一次。
可是四月没有。
她冷静地、残忍地问他:“为了那些虚无缥缈但是真的很有用的东西,为了那些在现实的名利场里优越至极的东西。”
程延的背脊僵到没有办法挺直,不敢辩驳一句,他抬起眼,轻声答道:“是。”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无论她给自己找了多少个借口,她的少年啊,原来早已千疮百孔。
四月静静地舒出一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全然陌生,温和沉静:“程延,我知道一个词叫穷寇莫追。”
她的腔调里带了几分婉转的玩弄,像是逗着家里窗边的鹦鹉。
“要不你说两句好话,我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上,放过你。”
她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上一次她说出“放你一马”的时候,程延发疯了地在酒店的长廊上吻着她,然后纯良无害地靠近着她。
这一切落在四月眼中。
当得起一个不知死活。
四月其实不是一定要他死,但是恨极了他装出的那副虚情假意。
一个亲手放弃他的人,凭什么对她说爱情。
她抬起眼睛,里面清寂一片,她抬起面前男人的脸,轻声说道:“程延,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玩玩你,看在你依然长在我审美上的份上。”
“只是…”她沉yin着,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打动她的心。
“以后别对我说爱我,也别说对不起。”
她笑起来。
“——我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你们听到了吗?她说要玩弄我!
第49章 、四月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