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见他不理,怕他厌烦,便不再说下去。
良久萧景终于鼓起勇气“南涧,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你这个朋友我周若祁交定了。”
“我说过,举手之劳,我不求你报恩。”
“那你是同意与我做朋友了?” 萧景喜上眉梢,“你不拒绝,便是答应了。”
“小二,上酒来。”
那日,江邵南说了许多的话,似乎从江家落难,他便没说过这么多的话。自来建康,他独来独往,从未有人想跟他做朋友。周若祁,是第一个让他想起年少岁月的人,恣意潇洒少年郎,他江邵南有多少年不曾如此了。他本不愿多管闲事,可他知道马车上是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他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二人从诗词歌赋聊到国政大事,又聊到风花雪月。芙蓉楼的雅座上,日日推杯换盏,看雨听风。
萧景偶尔也会打趣江邵南道“南涧,若你是个女儿身,这双眼睛怕是会把这建康风流才子都迷倒了。”
可江邵南总是一笑了之,萧景只觉得,他笑起来,那双眼睛更勾人心魄。
江邵南爱笑了许多,虽然话不多,但脸上总挂着笑,秋风萧瑟,他却似暖阳。他总是笑着叫他若祁,萧景觉得,周若祁这个名字他取得当真不错。又或许从他嘴里叫出来才这般好听。
再后来,两人都发现,江邵南不像初初相识时少言寡语,周若祁也不似看上去那般风流成性,慢慢的,江邵南总会发现些端倪,藩国进贡的玉佩,独一无二的龙涎香,又或者训练有素的秦艽…周若祁是不是周若祁,他清楚得很。但他始终不愿意说破,周若祁于他,似乎总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好像他是周若祁或是萧景,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那日芙蓉楼外分别,江邵南叫住他,说
“若祁,多谢你。”
他眉目含笑,消失在夜色里。那晚,空中扬着飞雪,芙蓉楼三个字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那晚,萧景又梦见了那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孩。这次,他说的是“太子哥哥,谢谢你,谢谢你!”
他第二日一早便赶去了芙蓉楼,小二将一块玉玦和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又把他弄丢了。说好要做他唯一的亲人,站在他身边,却还是留不住他。
“萧若祁亲启”
信里只有两行字,
“江湖之上,庙堂之下。
来日方长,与君长诀。”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萧景像是失了魂魄,他在芙蓉楼喝了一天的酒,直到秦艽来找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只呢喃道“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他一路念着南涧的名字,邵南涧,来日方长,可下一次,你就是江邵南了吧!
他想,无论朋友也好,仇人也罢,只要你能回来,寻仇又如何?
况且江氏一族上下几十条人命,总归是我欠你的。
萧景终于明白了邵南涧那两行字的意思,江湖的风吹不到庙堂,芙蓉楼的酒永远进不了金銮殿。邵南涧救的那个人,叫周若祁,而非萧景。
作者有话要说:
匆匆两面便似经年,似乎注定,邵南涧和周若祁终究不是同路人。所有不合时宜的遇见,都作为美好的遗憾吧!
第3章 转——旧人已成陌路人
时选官多重门第,不论才德,官官相护,徇私舞弊现象多有发生。李承玄权利滔天,官员任免也被他一手垄断。萧景暗中培养实力,扶持了不少寒门入仕,可他却没想到,在李承玄递上来的入仕官员的名单中竟然看到了邵南涧的名字,天下不会有第二个邵南涧的。他想起芙蓉楼初识,想起刺杀时舍身相救,想起他的突然示好,想起那日日的推心置腹,萧景觉得,一切好似一场笑话,就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慌忙起身,踉跄几步走出殿门,才发觉寒气逼人,屋内炉火正旺,竟让他忘了此时已是初冬。
“陛下,外面天寒,加件衣服再出去吧。”秦艽这样说着。
“秦艽,他回来了。”他却并不高兴。
“邵公子?”秦艽猜到了。
“上次一别,如今,有整整一年了吧。”他紧了紧秦艽递给他的披风,今年竟比往年畏寒许多。
“去年冬天起,陛下便再没去过芙蓉楼了。”
“江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他问秦艽。
“江家或许并非无辜,陛下。”秦艽像是不敢说,他知道,他的主子不想听。
“是吗,可,他是无辜的啊!秦艽,你说,朕身边的人为何一个都留不住呢?朕这个皇帝,当得太过窝囊了吧。”他抬头望着漫漫苍穹,天地之大,他当真孤身一人,委曲求全,仍不得善报。他登基这许多年,连一个在乎的人都没保得住。
“陛下别这么说,您还有秦艽,秦艽不会走的,会一直护着陛下的。如今邵公子回来,定会帮衬陛下的。”
“不必劝了,南涧为何入宫,朕清楚得很。”仇深似海,我们之间,隔着他江氏的血。“不必跟着了,朕自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