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思放下手中密信,轻叹一声。
起身走到窗前,皎皎明月依旧无言悬于中天,如一只静观人间的冷眼。他望着出神,不觉又叹了一声。
明月常有,他却看不到几次了。
夜风穿过窗棂,将如豆烛火吹得摇曳不定,夜蛾振翅绕着忽明忽灭的焰心执着不倦,晏云思凝视着它,拿过琉璃灯罩盖在油灯上。
“生命倏忽即逝,何苦要自寻死路。我保不了许多人,就给你留条生路吧......”
夜已过半,收起桌上笔墨纸砚刚准备吹灯休息,忽听屋外管家声音苍苍:“公子,徐武备求见。”
晏云思停下动作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只见徐子然已候在门外了。
他讶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徐子然往手心里呵了口暖气:“快让我进去,天凉,夜里降了露水,从草丛中穿过来衣裳都打shi了。”
云思对管家道:“你快去休息吧。”说着将徐子然让了进来。
来人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事已至此,你仍打算守在这里?你该知道叛军一旦攻进来,以你的身份是断然没有活路的。”
晏云思无奈一笑:“我的境况我自己清楚,你何必特意再来提醒一遭?”
“我是赶着时间过来的,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走?你若改了主意现在还来得及!天子都跑了,留下一座空城,你还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国虽破,不可屈,这是我一早就决定好的,纵然身死于此,我这一生也算无愧天下了。”晏云思微微有些疲倦,“你既然决定要走,不如快些动身,拖一刻危险就大一分。”
“云思!”徐子然急切地恳求,“我知道你想殉国,但这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我和你相识十多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寻死!你跟我走,我们稳定下来再从长计议,难道不比你枉死敌军之手要强?”
晏云思安抚地轻拍着他的手,语气温和却决绝:“你我既相识十数年,就该知道我绝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二十四年,生于斯长于斯,如何割舍得下?陛下在位时昏庸无为,我身为一朝命官却未能安定天下,而今国已非国,家亦无家,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陛下出逃,太子下落不明,这朝廷总要有人问罪于苍生的。”
徐子然久久注视着他,见他目光清澈坚定,终究只得凄然一笑:“我明白了。是我徐子然对不住你,愧对自幼相识相伴之情。今夜一别来生再见,倘若苍天有眼将来让我大历灭了这乱臣贼子,再来殉你。”
他起身,深深地向晏云思行了一礼,云思扶住他的肩头,低声道:“快去吧。”
送出门时徐子然忽又回头向他望去,月下晏云思衣衫单薄,描摹出身姿清隽如簌簌修竹,衣袖于风中翩然若飞,却又如月光般仿若一触即碎。
他知道,这将是此生他看向云思的最后一眼。
叛军比想象中来得要快,曾经歌舞不休繁华昌盛的都城而今家家门户紧闭,十室九空,只余跋涉不动的老幼惶惶于终日。
天子匆忙西逃丧生于敌军之手,如骤然崩裂的最后一根弦。
一路北上的这只造反的队伍曾经并不是最为强大的,五六年前却异军突起,转眼便将其余叛军吞噬殆尽。而朝廷依旧歌舞不休,天子沉迷论道不敢作战,生生逼死顽抗的将军,此后人心大散,再无力与叛军相抗。
凌霄……
晏云思再次念着这自号大虞皇帝的人的姓名,苦笑着想,这人的名字果然没有取错,竟生生颠覆了整个天地。
城破那天正是霜降,云思随残存的将士登临城墙之上,遥望大军如黑云压境般踏尘飞驰而来。
马蹄声如阵阵惊雷,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军况,恍若间竟想到被点为探花的那年暮春,春夕宴上凤箫声动,舞女裙摆如流云薄雾。而忽然间似乎一切消散,只听鼓声磅礴浑厚,似乎要击破那宴会繁乐生生撕个粉碎。
奇迹般的,那天宴上的鼓声在他心中盘旋了七年,从未忘却,而今记忆中从未失色的鼓擂伴随着马蹄惊动再次如铺天浪chao般席卷而来,将一颗心震得发痛。
他将在此宣告投降,亲自大开城门将覆了江山的铁蹄迎入一国都城之中。
大军沉默地驻足于城门之下,晏云思深深吐出一口气,右手凌空一挥,决然道:“开城门!”
命令层层传下,厚重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这里曾日日吞吐着出入的人群,牢牢守护着大历至高无上的一群人,而今却屈辱地迎来踏破江山的铁骑。
这是他一早便和叛军商议的结果。
依旧驻留城中的残兵败将根本无力作出任何抵抗,奋死搏杀也不过妄丢性命。叛军入主京城已是必得之势。
以打开城门为条件,要求叛军不得残害百姓,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晏云思遥望着城下巨龙般盘踞的军队,为首之人手持长枪驱马上前。隔得太远他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但他知道那就是凌霄。
便以此作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