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头人刹时明白了,这是者龙山故意在找茬。红河头人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他是不能退缩的。否则,红河人的脸面何在?打斗一触而发,者龙山在左手骨折、肋骨破裂的情况下仍然继续战斗,直打得红河头人血rou模糊,昏死过去。在众土司的劝说下,才不得不抑制住自己,没有去踢那昏倒的人。红河人为此事与玉弄山结下了仇怨,双方几次械斗,死伤无数。后来云南巡抚出面,才暂时平息了争斗。
据说,者龙山后来手臂一治愈,肋骨的绷带一解掉,他就跑到集市上当众举起一头牛来。以此表明,并非红河头人一个人可以举牛,他者龙山也可以。
者龙山的野,倒还并不可惧。可惧的是者龙山长了一副狡猾的肠子和一颗狂妄的野心。普艾古诺屡次听人说过,者龙山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并建立了秘密的训练营地。
……
想到这里,普艾古诺慨叹一声,心中浮起一丝淡淡的忧虑。因为他深知,如果任由者家兵成长壮大,势必成为他统一滇南的一大障碍。但看眼下的情势,也只好先行拉拢,尔后除之。想到这,普艾古诺Jing神一振,他骑着马,以毫无顾忌的速度向前猛冲。装着黄金的马车在他们的身后嘎扎嘎扎地滚动着,穿过棕榈树和又密又矮的丛林。丛林后面,是一片眼花缭乱的梯田。
“多美!”万氏嫫勒住马,兴冲冲地说。
万氏嫫的眼睛落在依山蜿蜓的梯田。这梯田经山不绝,大则如广场,小则如卧牛地。长则如绵延的山的飘带,短则如簸箕。一层层,一片片,聚在一起,构成大山一样的品质,长河一样的气势。万氏嫫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涌出了泪水。泪眼模糊中,她仿佛看到,啸啸风雨中,迷茫的梯田里,成千上万的人聚集着,以最简约的工具,向着哀牢山的黑岸红土撞击。山体的每一道缝隙,每道缝隙里的每把红土,无声地吸纳着山里人的血和汗水。她仿佛听到来自遥远的呼唤和一次又一次不懈的重叠撞击声,人们以灰飞烟灭和单调执著的Jing神方式,谱写了一曲大雅之乐。她清楚地记起,农学家徐光启在《农政全书》曾这样深情地写道:大山的民族创了一种新的田制。
骑在前头的普艾古诺这时拉住马僵绳,望着眼睛红红的娇美女人问:“你怎么啦?”
万氏嫫急忙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掩饰说:“没什么,没什么。”
14、他的话意味深长,万氏嫫体会出了其中的意思,脸上浮起两片红云他们已急驶在另一条路上,路两边是变幻莫测、形态万千的彩色的土林,形成多样自然奇观,有牛马人物,有松菊盆景。最奇特的景观是那匹在当地传说久远的白马。它扬蹄欲奔,昂首嘶鸣,似要追赶天边的云彩。
渐渐进入玉弄山境地,视野变得更加开阔起来。一幢木质的、有着幽深的过道的房子里,走出两个身披青色斗蓬的年轻男子。他们立在路的一旁,鞠躬向普艾古诺、万氏嫫施礼。他们步行的动作、鞠躬的动作,干净而利索,显得训练有素而又彬彬有礼。普艾古诺感慨地点点头。者家兵的素质果然不是瞎吹出来的。
接近黄昏的时候,普艾古诺、万氏嫫的马队Jing神抖擞地立在了玉弄山者家大寨的寨门口。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接着闪出两个人来。万氏嫫立即从来人中认出了放她走的那人。他扶着身材矮胖、气喘如牛的显然是被称为者龙云的男子的手臂,微笑着望着阿迷的来客。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深遂,似乎连脸上漾起的微笑都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他头发乌黑,脸庞具有外族人的风味,厚厚的嘴唇和阔阔的鼻子,不是一般家族的特征。万氏嫫的脸微微红了。而此时,夕阳如血,汩汩地升腾着一种欲望向西山滚下,山坡下开遍紫色花朵的草地上,一种温暖的感动无声无息地扑上来。
迎宾的过山号吹响了,12个黑衣人组成的火枪队站成一排,整齐划一地依次扣响了板机。珠沙呼啸着飞向天空,形成一小团一小团灰白色的雾。牛皮大鼓也敲响了,40个Jing壮男子赤着上身,裹着兽皮和棕叶,齐刷刷劲抖抖地将手中的鼓槌舞成一团盛开的鲜花,他们围着大鼓团团旋转着,但闻金铓击节,皮鼓奏响,起落有序。万氏嫫感到,这种雄壮的声音只有在惊雷炸响时听过,飙风平起时听过,瀑布从天上来时听过。她感到一种掀起龙卷风的能量将自己淹没了……
他们被迎进山寨,坐在了者龙云接待贵宾的客房。这房子像所有壮族人家的房子一样是木头建造的,有三层楼高,房子周围到处长着金银花。者龙云早知道了普艾古诺的来意,当他把一箱子黄金抬出来时,者龙云胖胖的脸立即绽放出几朵虚弱的花瓣,似乎一吹就要落地一样。者龙山站在一旁微笑着,他一句话没说,除了微笑外,眼睛里延伸出一只温柔的钩子,不时落在万氏嫫的脸上、身上及脚下好看的红绣鞋上。
一个侍者走了过来,点头哈腰地端上两杯碧螺茶。这里的装饰同样具有一种外族人的风格,堂屋中间是熊熊不熄的火塘,巨大的条几上铺着雪白的锦丝布,摆在上面的几个小玩意很有分量,一定是银制。这几个小玩意是一支鸟笼、一把扇子、一个喝水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