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官厅人,官厅普家。”廖大享点头哈腰地说。
普艾古诺走在森林里,还看到几只可怕的、长长的蜥蜴在潮湿的地面上笨重地滑行。它们的头颈周围生着厚厚的三角龙式的硬壳,长着肿肿的青灰色的舌头。它们的身体笨重,跳跃却轻灵异常。它们从地下跳到树上,就好象回到了离开地面的家里。它们洋洋自得的样子,让年轻的普艾古诺对生物的灵满怀感慨。
普艾古诺当然是一个坚毅的人,他的朋友廖大享深刻了解这一点。17岁那年,普艾古诺只身一人进山打猎。云南亚热带气候的森林里,四处是盛开的鲜花。鸟儿成群结队,过着丰富多采的生活。绿色黄色相间的长尾巴小鹦鹉,当地人把它们称作“鸟”,它们的嘴里吟出的诗歌比诗人的吟唱更动人。有着漂亮的白色的膛、淡紫色头部的叫白鹇鸟。它是一种吉祥鸟,它的歌唱是天神对山里人的祝福。还有机灵小巧的金翅雀、麻雀在天空中急转盘旋。强壮的紫红色的山鸡扇着翅膀飞跑。几乎所有的鸟都是通人的,看见人一点都不害怕,即使你手里提着火枪。鸟儿成群结队栖息在树上,用明亮的充满智慧的眼睛观察着大自然,叫着、说着、笑着,把森林渲染成了音乐的圣堂。
向二人面前晃了晃,使二人不能前进。
普艾古诺抬起胳膊,推开面前的钢刀,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往前走。“什么?不想活了?”胖守卫恼怒地喝道,抡起刀就要砍去。廖大享躬着腰笑眯眯地忙说:“早听说朝阳楼飞霞流云,雄震东南,我们是特地来游览的。”
“哪里的人?不知道这里是军事重地吗?”胖守卫怒冲冲地说,将刀尖对准廖大享的口,似乎就要猛一刀切下去。
胖守卫忽然一跳,又拦在了二人面前,沉着脸严厉地说:“我看二位怕是阿迷普家的吧。听说普艾古诺要造反,是不是他派你们来的?”
普艾古诺其实不怕蛇,他认识许多蛇的种类,那些最大的、表面上看来最可怕的,往往倒是最温和的。最应该担心的是那些又粗又短的小东西,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它们的毒牙足以致人于死地。但普
云南森林里的蛇多得无以计数。有时候你走着走着,一条粗粗的蛇就可能会绊住你的脚。更可怖的是在树上倒挂金钩的蛇,在你还没有注意的时候,它已经居高临下地望着你笑了。这笑是无声的,但很容易让人浑身起一层鸡皮圪瘩。蛇丑陋的样子,往往让人心惊胆颤。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顺利地登上了朝阳楼。黄昏的微风舒服地刮在他们身上,几乎每个毛孔都发出了申吟。临安城墙为元代所筑,是用土坯或以粘土“干打垒”筑成,用数十万工匠的血和汗浇灌。明洪武二十年(1387),临安卫指挥万中令戍守兵士在原有土城之上,向东拓地改建砖城,历时三年之余,城长六里三分,城高二丈五尺,筑有四座城门,朝阳楼为其中的一座。因其雄伟,固有“雄镇东南”之称。从前普艾古诺以阿迷土司知州的身份登上过朝阳楼,那时的心绝没有如今偷窥的心更好。普艾古诺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在不久的将来,他在这象征临安的楼上也会一定以主人的姿态放声大笑的。
“怪不得敢往前闯呢,原来是普老爷的人。”胖守卫的口气缓了下来,定定地望了普艾古诺一眼,嘻皮笑脸地说。
廖大享镇静地向前挺了挺,口几乎抵住了胖守卫的刀尖。廖大享说:“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官厅问一问就是了。”廖大享说着,悄悄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胖守卫的手心里。
“是,是……”廖大享口里答应着,以极快的动作拉着普艾古诺,往楼上走。
然而,两次平判有功,却让普艾古诺的心中渐渐生长出一种很大的野心,这种野心要比他的天资大得多,以致他常常陷入一种无助和迷茫。这时候,他乔装打扮来到了临安。他像历史上的许多野心家一样,坚定而又不计后果地迈出了吞并州城的第一步。来临安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临安这座滇南中心城池变成普家的领地。这个目标当然是遥远的,但普艾古诺坚信这一天会很快到来。
在临安府,“普艾古诺”是一个具有震憾力的名字。震憾力源于普艾古诺显赫的声势,他作为开远马者哨头的继承者,自幼生长于军中,骁勇异常,两次应召平定贵州水西乌撒土官判乱,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在贵州,他是精疲力竭的战争的幸运者。每一次战役,队伍固然溃乱不堪,但手中的旗却始终未倒。从他小时候,就被灌输成者为王的思想。即使在冰天雪地、弹尽粮绝、前线的兵力下降到只有几十人时,这种思想也一直支撑着他反败为胜,越战越勇。每一次战斗他都保存了两种回忆:一是痛苦的战争的血腥,二是战争胜利后的狂喜。可怖和美丽,沮丧与成功。他曾半狂半颠地睁着眼睛看着敌人的利刃砍下自己座骑的首级,腥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热乎乎,粘乎乎,就像是彝族创世传说中死神的抚摸的手感。他用手捶着自己的膛低诵着祈祷词,却又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祈祷。是为座骑的惨死,还是为父亲升在天上的灵魂、为普家的荣誉、为阿迷州、为自己减少一些痛苦而祈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