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以为,和亲对郑氏女来说是好事?”顾云深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反问道。
时锦一愣:“难道不是吗?”
朝堂波谲云诡,倘若武安侯一朝失势,他的女儿必然要受牵连。武安侯极力促成这桩和亲,不就是怕到时会牵连到郑雁书?与其这样,不如风风光光去和亲,好歹能保住郑雁书的性命。
顾云深看出时锦的疑惑,轻声解释道:“武安侯这是病急乱投医。他走投无路,只想着让他的女儿去和亲,有二皇子照顾,就能保住性命和荣华。可他却没想到,二皇子无利不起早,焉是好相与之人?一个女子孤苦伶仃去和亲,无依无靠,武安侯若得势,隔着千山万水,有心照拂,也无力知其近况。遑论是他失势?”
时锦明白过来,不由心起唏嘘。
若是武安侯失势,郑雁书便是空有敕封和亲的名头。身后没有强势母族护佑,单凭一个和亲的名头,如何能在群狼环伺的西羌保全自己?就连如今和武安侯同气连枝的二皇子,届时见郑雁书无利可图,恐怕也不会与她多少爱重。
一个女子远在异国他乡,无人庇佑,连保全性命都困难,遑论安度晚年?
况且,两国边境素来冲突不断。若是边境兵戈起,和亲过去的郑雁书,必然首当其冲。
昔日钟鸣鼎食的王侯之家,一朝失势,所享的荣华富贵转瞬便成过眼云烟,脆弱的一挥就散。
时锦感慨良多,原本笃定的事实忽然就忐忑起来。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犹豫着道:“今日郑姑娘邀我过去,还同我说了一番话。”
顾云深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时锦咬了下唇,慢吞吞道:“她说,武安侯府与相府分庭抗礼才是共存之道。还说,若武安候失势,你便是……下一个武安侯。”
“我不会是下一个武安侯。”
顾云深对上时锦略带忧虑的目光,一字一字,认真道,“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们就回江南。回阿沅长大的地方,厮守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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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
第57章
时锦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喃喃:“你说……回江南?”
“是,我们回江南。”顾云深字字坚定。
时锦对上顾云深认真的眼神,深知他这话并非虚言。
她知道顾云深打小就爱闲云野鹤,于官场并无多大喜好。她虽不知他当年为何执意入官场,可也从不敢想,他走到如今的地位,却还能说放下就放下。
“可是——”时锦仍有迟疑。
顾云深明白她的顾虑,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解释:“阿沅,我既做过权臣,便做不了纯臣。日后百姓安居,国力昌盛,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与其经年日久被忌惮,不如急流勇退,隐居江南。”
时锦担忧难散。
顾云深心中一暖,笑了下,问她:“阿沅可知,我当时为何要入朝为官?”
时锦摇了摇头,这是她一直都没想明白的事。
当年阿爹还在时,顾云深虽然腹藏锦绣,却始终不肯参加科举。阿爹离世没多久,他便很快收拾好心情,毅然决然投身科举。
他学识广博,一路顺风顺水,连中三元,摘得状元桂冠,很受瞩目。
那年状元游街的盛况,时锦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在心里。
顾云深道:“我入朝为官,是受阿兄所托。”
时锦一愣。
顾云深脑海中浮现出顾阿兄离世前的场景,回忆着与她说起往事。
顾阿兄常年征战,身上到处是陈年旧伤,本就伤痕累累。在江南将养多年,虽说表面上看去与常人无异,实则根底尽毁,原本就撑不了几年。更何况,他始终心有郁结,更是药石难医。
郁结便是朝堂事。
顾阿兄虽远在江南,可却因着曾经从军的热血,始终挂念着朝堂。
他知道朝堂上武安侯弄权,皇帝独木难支,处处受掣肘。更知道武安侯心在权势,不在社稷,唯恐日后朝廷不稳,危及百姓。
所以临终前,顾阿兄拉着他的手,言辞恳切地告诫他:扶皇室、匡正统、安山河。
为了完成兄长遗愿,即便为官非他所愿,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科举,从无名小卒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不过是那九个字:
扶皇室、匡正统、安山河。
顾云深望着时锦些许震惊的眼神,慢慢道:“阿沅,我为官走得就是权臣路。陛下扶持我,无非是因为,他知道我出身清白,又深知我的秉性,知道我有与武安侯分庭抗礼的前途罢了。”
“陛下和太子都有治世之才,等到武安侯不足为惧的那一天,我自然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与其在官场中浑浑噩噩了此残生,不如急流勇退,同阿沅在江南厮守终老。”
时锦从未想过,竟还有这种内情。她沉默着消化完这些消息,抿了下唇,呐呐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