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肚里被秋阳晒过的干柴四溅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书生白净斯文的面目被火光映照出温柔的昏黄,从阿清的角度看去,书生长长的睫毛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只是暂栖在雪割草上。
“方兄,你家在何处?”
锅中的水还未开,一时间厨中只有柴燃火烧声和咕噜噜的煮水声。
阿清一个人时从未觉得这般安静过,但变成两人这寂静仿佛挠到心坎上的羽毛,令他不由得想说些什么缓解这份不自在。
“我家在塘溪村,你可能没听过,离长堰村有几分远,约摸五十里的脚程。”
方行之又往灶肚里添了一把柴,火势更旺。
“哦,那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呢?听村正说你是秀才,今天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吧,可有好的名次?”
锅开了,阿清将厚重的锅盖掀起,水汽蒸腾而起扑了他满脸,将锅盖置于一旁,取过竹簸箕,把里面的地豆尽数倒进了锅中,又取出盐、小料,分两次放了进去。
“说来凑巧,放榜后我本想回家,也走了小半,但途遇一痢疾发作的老阿嬷,左右无人,只剩她瘫倒在地,如若我不管的话,阿嬷可能便要一直倒在地上,生死未知。所以我绕道将其送回了家,但返还时走岔了路,等到秋雨突至时,才知道自己走到了长雁村。”
方行之语气带着懊恼,将编造给村正的说辞又说给了阿清听,“至于名次,兄长无能,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脸上写满失意与落寞,水墨般的眉目浸染上哀愁。
阿清自觉失言,竟没过脑子问出不该问的,提起他人伤心事。他歉意地看向方兄,又见对方只寥落地盯着柴火看,心中更加歉疚,“实在是对不住,我并非故意……”
“阿清不必如此,本就该我在初见时说明,但读书人的迂腐和自尊作祟,先下说出来反而一身轻松。”
方行之展颜一笑,像是释怀地安慰对方。
“方兄放心,你这般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阿清无比自然地唤着“方兄”,原还在腹诽谁要兄弟相称,却在对方夸他手指好看时来了个态度转弯,并且观感愈发的好。
方行之面对乡野高壮少年的夸赞只是笑笑,不置可否,添了根不易燃完的木头在煮地豆那边的灶肚里,帮着阿清煮好了清汤面。
地豆还在炖煮,煮的越久,味道越好,灶火兀自地燃着,阿清同方行之将面条端到了桌上,面对面地开始吃他们的晚饭。
面就是很简单的汤饼,连鸡蛋都没卧上一个,但口感劲道,翠绿的青菜又嫩又可口,还带着淡淡的甜,方行之饿了许久,生火时一度暗暗捂住肚子,以免不雅的声音被收留他的少年听到,惹出笑话。
这会儿面甫一入口,虽还端着读书人雅致的架子,但速度飞快,阿清还剩半碗,他就已经吃完了。
阿清看着他,筷子上的面犹犹豫豫,还是问道:“我再去给你下点吧?”
方行之不由赧颜,脸颊上布了淡淡的红,他面皮白,红起来尤其显眼,苍白的人带上鲜活的气息,使得他看起来愈加俊秀。
“不必了,阿清我已吃饱,你慢慢吃,我去瞧瞧地豆。”
他从怀中拿出手帕揩了揩唇角,不好意思再待,在阿清点头之后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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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豆煮好时,已经是阿清同方行之洗了锅碗之后的事了,彼时盛出三大碗,放在了门前的小凳上,他们坐在门前,望月看星,阿清拿来两件他的衣裳,给方行之一件,剩下一件自己披上。
秋夜里凉,虽急雨已经消逝,但屋檐还是偶有滴水,玉盘悬在天际,明亮皎洁,几颗稀疏的星子也衬得天幕如同浆洗过般,地豆摆在面前,阿清一边剥几颗,一边同方行之说话。
两人能谈的不多,主要围绕村里农作的事情,他没读过什么书,在方行之提及某大家时只能傻傻的笑,但听得专注。
是以,方行之问道:“阿清,你可曾上过学?”
“只垂髫时跟着村学先生念过几个字,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
阿清难为情地摇头,脸皮发烧,在读书人面前总有矮对方一头的感觉,哪怕知道对方并未有嘲讽之意。
“那你可愿意跟我习字?权当我的宿费了。”
闻言,阿清的眼睛亮了,当即欣喜道:“真、真的吗?我愿意我愿意!”
他双亲去得早,家中除了房屋再没有别的值钱物件儿,能吃百家饭长大已是村民善心,念书习字无异于痴人说梦。长大之后虽凭借一身蛮力赚了点钱却也只够温饱,再说哪里好意思跟不及他腰部的孩童同坐学堂。
现下书生的提议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纵使对方待不了几天就要离开,他也愿意多识得一些知识。
就是有些麻烦书生……
他暗自决定,一定要再对书生好些。
方行之吃地豆,不同于阿清的潦草,而是用手指一颗颗地剥出来,放到嘴中,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咽下嘴里的地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