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房间里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听筒里传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夜里风的呜咽声,又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沙土里钻出钻进的声音,他听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竭力控制住自己,然后慢慢把听筒放回原处挂断电话,此时他额上布满冷汗,心跳在空寂的房间里放大数倍。
“电话里面有什么吗?”
瞿师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他轻声回道:“我什么也没听见,对方没有说话。”
米兰笑了笑,“康叔叔和小雅阿姨都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说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住瞿师的手。
本已冰凉的手,感受到那一抹温暖时,终于有些安心了。
瞿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吐出,问她:“你刚刚在花园里跟谁说话呢?”
米兰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回答他:“他说他是住在隔壁家的小孩,他是瞒着大家偷偷跑进来玩的,瞿叔叔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隔壁家的小孩?他记起隔壁人家姓钟,家里的确有一个小男孩,这么说起来,自己刚刚看见的就是那个小男孩了?
瞿师又问:“他人呢?要不要请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他已经回家了。他说他的爸爸妈妈很凶,如果回家看见他没有做作业,他们就会打他的。”
“哦,是这样啊。”
他握着米兰的手,想跟她一起去饭厅用餐,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他的心瞬间又跳到了嗓子眼处,只见窗户上映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知道他们又回来了。
他们会一直站在暗处看着住在这座宅院里的每一个人。
“走吧。”
再睁开眼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不见了。
瞿师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涌入了时间。或许是属于这里的时间,也或许是偏离轨道的时间,正如他们当前走着的道路,可以一条路走到出口,也可以前面出现岔路口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也有和过去一样,一层不变的东西,那就是人、信念和灵魂,时间可以抹去它们的踪迹,却不能抹杀它们,但可以保留它们。
浮光掠影中它们依旧会现身,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回忆也会延长时间的离去。
米兰看见拐角处坐着一个布娃娃,她惊喜地跑过去捡起那个娃娃,娃娃安静而端庄,像极了高雅的贵妇人,被她拿在手里随意摆弄着。
她抱着娃娃回到瞿师身边。
她在讲述今天一整天都娃娃们玩游戏的经过,这里本来很安静,安静到令人觉得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空间,好在有了米兰欢快的话语,打破了那种错觉,让他再次回到真实的空间,让他得以重新呼吸空气。
瞿师一直在听她说话,突然她停下了,回头看过去,她正站在那里无助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怎么了?”他问她。
米兰眼神迷茫,似乎又有些害怕,听到瞿师的声音后她缓缓抬头,对他说道:“我好像受伤了。”
瞿师一听,立刻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那双手白嫩小巧,是小孩子才有的双手,从这双手能够看见许多值得期待的东西,唯独没有伤口。
“你没有受伤。”
“有,你看这里。”米兰以为是天太黑,他才没有看清,于是把手抬高了些想让他看得更加清楚。“我手上流了好多血。”
她的话令瞿师感到迷惑不解。
没等瞿师说话呢,她突然低头看了看娃娃身上穿着的衣服,然后又用手去搓了搓,忽然乐了,“原来是娃娃的衣服掉颜色了,我还以为是我的手受伤了呢。”刚说完又对上瞿师的眼神。
那一刻,她莫名多了一丝名为愤怒的情绪。
瞿师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高兴,那种复杂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了,年幼的她不能一一解读,她仅凭直觉觉得瞿师看她的眼神透着恐惧,那是绝大多数人厌恶的感官,她接受不了有人因为自己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感觉。
正如她还很小,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己的烦恼。
所以她只能大步上前,推了一把轮椅,她想要用这种方式迫使瞿师收回那种眼神。
瞿师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眼看就要跌下台阶摔在院子里了,还好藏在暗处的左奇冲出来抓住了轮椅,将他拉了回来。
左奇来这里有一会儿了,刚刚他们的对话他也听见了,并且看见了发生的事情经过,可惜他并不知道花园里所发生的事,不然他会很荣幸成为第二个见证者。
“米兰,现在你自己去饭厅吃饭,最好赶在我对你发火前走过去,否则你今天不用去饭厅吃饭了,以后也不用了。”
“……”她本来是想要道歉的。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才会做出那种事,所以她是想要为刚刚的行为道歉,可是还没来得及就被左奇冷酷的话语堵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