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川缓缓闭上眼睛,无比悔恨地哭着。
小荣,那个天真的男孩,总是胆怯,却又好奇。不该是这样的,他被五皇子征兵来,很早就体验过生死离别,洛子川本以为他跟着林洛会安全一些,安稳一些,却没有想到——
那个孩子,他终究是没能长大,没能放肆地在江湖上闯荡。
洛子川搓了一把脸,缓缓走到桌子旁,一步一步都是那么遥远。
饭菜散发着清香,洛子川拾起了筷子,夹了两口菜天才嘴里。什么味道呢?他也没有尝出来。
是非曲直,恩恩怨怨。谁都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可是后来才发现,命运已经犹如被浸了墨迹一般,洗不掉,抹不干净,想要抽身,只能乖乖地按照布局人的命令,一步一步,看似在解脱,实际上是往更加深的漩涡里坠去、跌落去,永远也爬不出来。
当今圣上固然坏,可是五皇子又好过么?如若这天下之人,皆如平民百姓般怯弱、畏惧、逆来顺受,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会有人产生野心。也许,想要一统天下,只需要合适的契机远远不够,他们更需要比铁石还坚硬的心肠,以及绝世无双的谋略。
谋略的范围,包括所有人。洛子川、林岁言、洛韫、洛毅、小荣、陆云丘、林洛、白五……追朔到很久很久。所有人,都是被这场棋局所牵扯到的牺牲品。
人心——可畏矣。
洛子川的目光上扬,缓缓地落在窗外。他仿佛看见了战场上,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在人群中厮杀。周遭血腥一片,将军的铠甲上亦是沾染上了鲜血。他的眼睛赤红,嘴唇仿佛嗜过血,整个人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然而,当一束光倾泻而下,照在他的脸庞上时,那人又会微微怔住。迫于某种无奈,他不得不将光束赶走,然而,却又狠不下心。他明知道那束光留不住,挽不回,还是恋恋不舍。一边追逐着光,逆命而行;一边无措,走向黑暗一片的深渊。
“林岁言,你真的有所谓的苦衷吗?”洛子川有些可笑地自问自答道,“如果有,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洛子川眸子微垂,这一刻,他仿佛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人心”一词之意,原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生死,而是此物。
86、谈心
◎我恐怕再也无法让你安全抽身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过了没多久,很快,整个军营又陷入新的一轮战斗中。
从那次之后,洛子川就很少见过林岁言了。时而来了兴致,半夜不睡觉堵他的事情也干得出来。然而,林岁言怎么说也是比洛子川大了三岁,轻功也好得多,颇有前车之鉴地躲开了洛子川所有清醒的时间。
他回来也不是躺在床榻上。自己不知从哪拿来一套被子,铺在地上睡。
林岁言白天领着将士去打仗,军营里不动弹的,尽是些老弱病残。看到一些不会武功,亦或是残兵败将在军帐里叫苦,洛子川心里就莫名涌起一股惆怅与悲凉。
洛子川想,这样的日子实在没有延续下去的意义。
于是他那一天白日里睡了个昏天黑地,晚上专门猫着等林岁言。
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熄了蜡烛,装出一副自己已经熟睡了的模样。
半夜,洛子川猛然听见军帐的帘子被撩起来的声音,继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极轻,与冷风吹开军帐无异。
洛子川神经正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心跳砰砰加速,听着那阵“风声”由远至近,手掌缓缓攥成拳头。
时隔多年后回忆起这茬子事来,洛子川还是会自嘲一番。他当初紧张个什么劲儿?
“风声”停滞在了桌子前,洛子川半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少年坐在桌子旁。他一手扶额,背影清瘦,这些日子看上去也没有过得多么逍遥。
洛子川抽动鼻子,闻到了一股酒味。
洛子川不禁觉得好笑,这个人天天躲着他,洛子川还以为他真的在好好反省,没想到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成心不想叫他看见。
“回来了?”寂静的军帐中,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林岁言吓得周身一震,酒几乎就醒了一半,心脏跳得很快,警惕地看向四周。
于是他就看见,被窝里原先熟睡的洛子川,缓缓地探出头来,微笑着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楚,不过,林岁言还是做贼心虚地低了低头,仿佛那样就能够降低存在感似的。
洛子川不说话,林岁言的目光逐渐向军帐处移动,盘算着就这么冲出去需要多长时间,洛子川能不能抓住?
“别想着跑。”洛子川坐了起来,走到桌子边,点燃了蜡烛。像是老朋友谈心一般在林岁言身边坐下。
“咱们聊一聊,心平气和的,不要吵了。”洛子川平心静气地说道。
林岁言点点头,桃花眸子一垂,在烛光的映衬下,如同有万千颗星星在闪烁,明亮无比。
“你为什么躲着我?”洛子川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