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新开张的劲,安景云领着人吭哧吭哧干活了,头几天回来天天累得饭也吃不下,手也抬不起。
年岁不饶人,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铁姑娘。
“自找苦吃。”徐正则做晚饭的动静特别大。
安景云趴在藤榻上,反手轻轻捶背,“人你也见过,那两个真是不服管,我要是不带头干,他们又有话说,讲我搞特殊,搞剥削。大帽子扣下来,谁吃得消?”她听到刺啦一声起油锅,急叫道,“开窗,开窗,油烟全进屋了。”
徐正则没好气地说,“没空。”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赶紧推开阳台的窗,呼拉拉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微凉的气息。
安景云默默算了下资金,扬声问道,“你那边,上个月的排线钱收得到吗?”
“哪有那么快,木匠是完成了,漆匠还没进门。”徐正则翻炒着锅里的rou末粉丝,“要不我催催,让老胡先垫一下?”
贷款吃下土建公司那批人和二手设备后,每天啥也不做就是一大笔开支。徐正则维修店和帮人做装修的收入,全填进了这只大坑。
吃力不讨好。
徐正则嘀咕。他在厂里是元老,从平整地块搞基建到现在。平时车间里工人跟头儿脑儿闹意见,大多来找他帮忙,他想着工人辛苦,总是站在群众这一边,没少给厂长办公室主任添堵,自然清楚当头的压力。
安景云嗯了声,又想了会事,看到墙上的钟回过神,“老徐,吃饭人快回来了,菜有几只了?”
徐重去了老干部局组织的一年一度体检疗养,吃饭人说的是四个孩子。加上他俩,总得四菜一汤。有徐蘅这个大胃,菜的份量可不能少。
徐正则没吭气,安景云只听到自来水冲洗锅子的声音。过了一会,青菜下锅了。
闻油烟气她就知道徐正则倒菜油时下手猛了,估计做出来的不是炒青菜,是油汪青菜。但不能说,她知道自家这头也是个驴,只可顺毛夸,逆了没准会撅蹄子。
谁还没点管理的技巧呢。
安景云扬声表扬了几句,果然Yin转多云。
徐正则炒完菜,给她挟了满满一碗端进来放在她手边,“先吃,孩子们都够。”
大半碗rou末粉丝,一点儿青菜,上面压着只鸡腿。
安景云不由笑了,“鸡腿给小超,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徐正则去台盆上冲了个脸,顺便把头发也擦了下,硬声道,“吃吧,再烦我以后不做了。”
“行行行,我吃。”
有小王这个五好姨夫在,孩子们没少吃油炸大鸡腿。安景云还真是饿了,“那时收了新小麦,一口气能吃三碗,回城后胃口再也没那么好过。”
“不能比,那时你,还有罗秀英、钱宝,干活不输男人。不,比有些男的还强,你记不记得建青每到莳秧收稻就要请病假?”
罗秀英和钱宝是安景云插队时的好友,她们仨是公社里出名的先进劳动者。建青也是知青,回城后考到海市读大学,毕业后留在海市的机关工作。
一晃近二十年。
有顺当的,也有一路坎坷的,安景云回想自家人生,虽说生二二后有段时间焦头烂额,总体来说算好的,不由心满意足,连此刻的腰酸背痛都可以忽略。
徐正则见她高兴,刚想提招飞报名申请表签字的事,徐蘅回来了,闹着要吃饭。
这下夫妻俩闲话家常的气氛全没了,满屋只听见徐蘅的声音。
到徐蓁她们回家,更是找不着说话的机会。徐蓁怪安歌在同学身上花太多Jing力;安歌忙着教徐蘅,忙里偷闲应付徐蓁的批评;冯超倒安静,可里里外外洗碗烧水灌水扫地拖地。
徐正则心宽地想,算了,既然学校都被小女儿说服,当家长的还能拖后腿?安景云忙成这样,少管一事是一事吧。
这年春节来得早,一月底就过年,二十四夜前安景云想办法把各处工程的进度款给结算了。总而言之,跑细了腿,磨破了嘴。资金回笼后先还了部分贷款,缴了管理费,留下周转必需,剩下的在小年夜给工人们发了年终奖。
“你妈实心眼,全发了现金。拿个两三百出来,每人整上二十斤青鱼一只鸡,发上一筐芦柑,瓜子花生再称个五斤。每天发一样,天天有东西往家拎,谁都夸这是个好单位。”
办事回来的安景云听到李勇呱啦呱啦,摇头想笑。这个妹夫,自从办了停薪留职专心跑针织生意后就有点jian商的味道了,性价比挂在嘴边。
她推门进去嗔道,“你们啊,邻居全听得到,说话注意点。”
李勇系着个围裙正在撕海蜇,闻言抬头笑着说,“怕什么,都是大实话。”
旁边嗑瓜子的安信云轻轻推他一把,“吵得我头晕。”徐蓁和冯超见姨父满脸“都听你的”,忍不住嘴角上扬,姨父还对他们眨眨眼-“家里她们最大”。
“下雪了?”当着孩子的面,安信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跟着安景云进卧室,把她脱下的外套挂到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