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青笑笑,夹在指间的细烟早已燃烧了大半,她无所谓地又长吸了一口,缓缓道:“她跳楼,是因为她被未婚夫胁迫。人人都道她的未婚夫是个好人,可是她的未婚夫呢,就连她胖了两磅都要大发雷霆的。”
袁牧了然地点点头,随后深沉地叹了口气,替自己点燃第二支烟。“左,你想替她报仇。”
出乎意外地,左青青居然尖锐地反驳了他。瓷白娃娃脸扬起,语气异常讽刺。“不,我只是想替自己复仇。”
袁牧来了点兴趣,倾身向前,挑高了秾金色的眉毛问她。“哦?我可以听听详情吗?”
……详情。
左青青目光落在那支已经即将燃完的雪茄,轻笑了一声。“我当年也可以算作受害者之一。之所以逃离加州,不过是为了避开某个侵害我的男人。袁牧,我这样说你听得懂吗?”
袁牧瞳孔不那么明显地闪了闪,胳膊肘搭在桌面,倾身再次凑近她。“我可以帮你。左,你知道的,我可以无条件帮你去打官司。”
左青青掸落烟灰,笑了一声。“不,我并不想打赢一场官司这么简单。”
袁牧立刻积极跟进。“是,我明白,我也可以帮你坐实证据,让那个男人坐牢。”
“我要的,远不只是那样。”左青青说的极慢,眼光悠然浮于半空中追逐着那些袅袅的淡白色烟雾,许久后才道:“我之所以成立秀色,是为了替所有被迫害过的女孩子们,讨回一次公平与正义。”
公平与正义,是他们如今脚下这片土地所一直标榜的,但是在这世上从来就没几人当真能做到。
左青青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够傻,于是她又轻声续道:“我知道这一切,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我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为了这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输了,我也未必能赢。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那个男人,权势地位很高吗?”袁牧顿了顿,提出了和任古飞一样的疑问。“左,你很惧怕那个人。”
左青青不置可否,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于烟云中忽隐忽现。“怎么你们都只关心我提起的那个人么?”
“因为他侵害过你,不是,我不是想说我在意那个男人。我是想说……”袁牧笨拙地试图用手势加强他的在意,片刻后,终于放弃。他改用英语流利地表达出来。“左,他侵害的人是你,我只在乎,你在意的程度。”
左青青掉开眼,也推开了面前那杯余热即将散尽的expresso,几秒后,看似文不对题地答了句。“我在意,以你所能想象到的最极限的程度,就那样在意。那个男人和他的帮凶们,夺走了我高中时代最好朋友的性命。所以我打算去告他们,告那个男人,也帮助这颗星球上所有被侵害的女人们,去将那些恶人绳之以法。”
“嗯,这颗星球上的所有被侵害过的女人……左,这是个很天真的想法,虽然我能理解。”袁牧点了点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她的话头,只在袅袅散去的咖啡苦香间吞云吐雾。
一对年轻的男女突然间都不说话了。男人俊美,女人娇俏的就像只瓷娃娃,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带有微风海水气息。
风声寂静,泛起咖啡苦香。
足足半分钟后,袁牧终于主动打破沉默。他斜眼扫向左青青,神色收敛,格外严肃地皱眉问道:“左,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左青青沉默。烟雾遮断了他们之间的视线,就在这澄澈如蓝玻璃的天空下,她认真地接下这个残酷的提问。“……不惜一切代价。”
袁牧长而久地沉默。
烟雾在阳光中散成了男女间的一切欲语还休。
“我可以帮你。”袁牧按灭烟蒂,突然认真地握住左青青放在餐桌上的左手,一字一句地道:“左,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无条件支持你。我在加州熟悉一切法律流程,无论你是要去告那个男人、或是想成立一个名叫秀色的组织,我都可以无条件地帮你。”
左青青那只被他按住的左手不自觉跳动了下,指尖痉挛。她回眸,笑得分外苍白。“为什么?”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袁牧耸了耸肩,启齿笑道:“左,我喜欢你。”
喜欢。
当时任古飞也一直对她说喜欢。
左青青垂下眼,笑的带着点儿讽刺。“呵,男人啊!”
56、七味汤(4)
◎“她想任古飞了。”◎
在加州一切都进展的顺利,只可惜原本只肆虐于冀北城的不知名病毒开始在全球蔓延。国际间航班陆续取消,街面上人可罗雀,左青青偶尔出门采购生活物资,见到的都是行色匆匆裹着鸭嘴兽口罩的金发碧眼的陌生人。这颗星球上的时钟似乎被人按下了停止键,只剩下网络上仍在蠕动的孤独的一个个ID,任古飞就像是从她生命中被强行剥离了,再无影踪。
于左青青而言,时间就这样缓慢而又猝不及防地拉近了半个月。缓慢的时候,她总觉得度一日如过一年;仓促的时候……就是在她想起任古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