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旷自顾自的饮酒,对着头顶漫天星光夜色,慢悠悠道,”无人看顾,也无人围剿,任凭赤chao来去。它要来便随它来,吃饱了随它走。几十年了,东陵海地界内,无论凡人村落还是修士小宗,虽然死了许多,却也没听说死绝。正所谓生生不息,无穷尽也。”
说罢,他拎着酒壶,长身而起,摇摇晃晃走到甲板边缘,手指着云舟外的苍茫大地:
“古书云:天地混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是万物。灵兽,是万物。大小妖族,也是万物。如今妖族被浊气侵染,堕入赤chao。可你们焉知,这脱胎赤chao而新生的妖族,不是天地万物之一。”
他转过身来,靠着船舷,无所谓地笑起来。
“你说,我们究竟是为何要自讨苦吃,围剿赤chao呢。”
方敬和哑然片刻,放下蒲扇,正色道,“萧宗主,你今日言语,已入大道偏锋。继续走下去,若不能成圣,便将堕魔。”
对坐的陆焕突然道,“不对。”
方敬和和萧旷两人一时都有些糊涂,不知陆焕这声‘不对’,究竟说的是谁不对,哪句话不对,两道惊讶的视线齐齐向陆焕望去。
陆焕道:“若赤chao当真是天地自然生出的万物之一,便不会有天外之物:四魂灯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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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月色从半开的窗棂照进了舱房。
小榻上的纪瑶翻了个身,却没有醒。
梦境还在继续。
引气入体,那是入门第三年,还是第四年的事情?她在梦里想不清楚,索性放弃了,翻了个身,继续今夜的美梦。
成功进入练气期后,她大感振奋,每日除了指导二师弟做菜,三师弟煮饭,四师妹烧水,五师弟六师妹自己洗澡换衣服,小七小八自己换尿布之外,修行得更加勤奋了。
山中不知年岁,只见秋叶落尽,转眼白雪皑皑。每晚吃饱之后,师徒们围炉夜话,听师尊讲古,墙上贴的九九消寒图,每日勾完一个笔画。
就这样不知不觉,冬去春来。
直到有一天,消失了很久、几乎被她忘在脑后的系统突然上线,给了她一个定位,提醒她,兑现承诺的时机到了。
梦中的纪瑶不安地转动了几下眼珠。
梦境变了。
从遍地野花的太行山下,转到了奔腾汹涌的黄河壶口。
隔着十年的时空,她在梦中重新看到了裹挟着凌汛奔流而下的浑浊大河,以及被遗弃在岸边的小男孩微弱的哭声。
“小凌……”纪瑶发出一声细微的梦呓。
梦境又变了。
她一只手拉着纪凌,一只手握着不断发光的坤镜,在险峻的太行山中狂奔。
坤镜里留下的传讯,显然是匆忙之中留下的,一共只有四个字,反反复复。
“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
…………
总是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山谷里,一片寂静。
谢长春亲手伐木,亲笔题字,又招呼徒弟们花了大半天功夫竖起的简易山门,被撕裂成四五块木片,横七竖八地躺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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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门前代宗主:仪清真人Jing通推演之术,曾经窥得天机,对我们几个师兄弟说过,魂灯乃是天外之物。天地灵气消散,四魂灯现世,两者绝非偶然,而是有某种密切关系。当真放着不管,只怕会出大乱子。”方敬和道。
萧旷坐在栏杆之上,无所谓地摊手,“别的地界如何,我不知道。总之东陵海这边已经放着不管几十年了。敬和真人倒是说说看,下面应该怎么办。”
“方某觉得,先把该做的做了,后山积压的账目算清楚了,灯油添足了,再来说怎么办罢。”方敬和不紧不慢地道。
萧旷一拍大腿,“说到点子上了!萧某这次闲居后山,突然心血来chao,想念四大宗门的各位老友。正好大小姐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说她老爹三年不曾入梦,不知魂魄落于何处。两件事凑到一起,萧某便做主筹办了这次祭祀大典,四大宗门齐聚首,正好把敬和真人提的事儿都办了!”
方敬和扇着蒲扇,琢磨了片刻,“我说萧宗主,你的意思莫非是,叫咱们大伙儿一起替你这边擦屁股是吧?”
“无非是愿意参加的参加,愿意出力的出力,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萧旷不以为然,“敬和真人,我知道你修的是浩然大道,把这幅正义辞严的模样收一收。萧某看腻了。”
方敬和笑着点点他,“哎,萧宗主呀……剑走偏锋无妨,你可别步尉迟宗主的后尘哪。”
两人各怀心事,对着大笑不止。
陆焕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中部船舱处。
木门被人敲响了几声,房里始终没有动静。
吱呀一声,门左右打开了。
“纪瑶。”一只手推了推纪瑶单薄的肩膀。“醒醒。”
睡梦中的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