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他发现,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姑娘还真的什么都相信,傻乎乎的,要是他说个谎把她给卖了她都不会怀疑。在那个八月的每一个星期一和星期五,这个小姑娘都会到海德公园找他玩。他总是嫌她太吵,可是良好的教养不容他对一个女孩子发脾气,于是只好默默忍受着。
他基本上都是自己看书,对她的唧唧歪歪不予理睬。有时候她一个人说累了,就躺在阳光下的草坪上睡觉。有一次,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草地是shi的,所以她就坐在椅子上睡觉。没过一会儿,她的脑袋就垂到了他的臂弯里。他不耐烦地推了推她,可是她却又往他身上爬了爬,索性整个人趴在了他怀里,睡得更香了。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叹了一口气。
她也只是个无比孤单的孩子呀。
过了几个星期,他们已经十分熟悉了。每次她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到海德公园来,老远就叫着他的名字:“弗朗西斯!弗朗西斯!”
即使过了几十年,她奔跑的身影依旧像昨日的回忆一样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她跑得那么快,张开了手臂,好像一只敏捷的猫,那双她非常喜欢的,鞋跟都磨破了的红色平底单皮鞋啪嗒啪嗒地敲过积着雨水的路面,一路朝他飞过来。
16岁的少年穿着黑色外套,纵容地由着这个毫无心眼的小姑娘一头扑到怀里,轻声笑了起来。
她总是可以从他的书包里翻出各式各样的糖果。家里的糖果都是蜂蜜公爵的人直接寄来的,他不喜欢吃,但是店里还是每个礼拜都照例寄过来,于是他全部都带给了她。
在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一切都是压抑束缚的,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人会像伊丽莎白这样毫无芥蒂地开怀大笑。在她身上,他第一次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不加修饰,热忱质朴,甜美热烈,那是一种值得他思考良久的哲理。
他认识的女孩子不多,但是大多数都是像劳拉那样矜持严肃,头发梳理地一丝不乱,裙角没有一点尘埃,言谈举止永远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伊丽莎白没有读过很多书,她也永远不会像劳拉那样高雅沉静地坐在沙发上,和他谈论政治、历史和哲学的那些空洞的道理。可是伊丽莎白本身就是一种他不曾明白的自然哲学的形态,她的生命那么热烈纯真,真挚美好,她身上有一种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来自人类生命本源的东西,带着浓重的野性、天真、质朴的味道,像致命的黑洞一样吸引着他。
有一次,他开玩笑地对她说:“莉齐,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莉齐眨了眨眼,说:“是呀。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当然。”
莉齐又想了想,说:“那你以后要和我结婚呀。”
小小年纪的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和婚姻,但是弗朗西斯只是笑了笑,就开玩笑地说:”只要你长大后还愿意,我就等着你。“
lun敦的风温柔地吹过海德公园的林荫大道,叶片在风中细细密密地翻卷飘飞,好像一层层的海浪,发出轻柔的阵阵沙沙声,温柔得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梦境。
很多年以后,他终于娶了她。
他一直留着她用魔法变出的那一朵山茶花,并且以它为最初的那一朵,用魔法复制出了成千上万的山茶花,开遍了斯图亚特庄园和山丘外面的谷地。
她问过他为什么要种这么多山茶花,带着一丝装得不是很好的试探的语气:“你是不是在纪念你的前妻?”
他随口编了一个故事,漫不经心地说,女人不都喜欢这种话么。
后来,他到古灵阁的妖Jing那里定做了一只白金山茶花发卡。送给她的时候,他说:“你不是很喜欢山茶花吗?”
她的脸色有些刻意,那亮闪闪的金属在她带着花香的栗色发髻间闪着夺目的光芒。她淡淡说了一句:“女人都喜欢这种花。”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把过去的承诺永远遗忘在了尘土中。
他为什么那么恨汤姆?如果不是汤姆的介入和维多利亚的那一道无比强大的遗忘咒,也许他和伊丽莎白的生活都会变得简单而美好,他会等着她长大,等着她爱上自己,和她过完幸福平淡的一生。
可是汤姆把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推离了原先的轨道。
他小时候曾经读过一本叫做《斐多》的哲学书。古希腊的哲学理论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其相反的一面,并且必定由其相反的一面产生。比如事物变大,一定是从小里面产生的;事物变得更好,一定是从坏一点儿的事情里产生的;公正也一定是从不公正里产生的,再比如睡与醒,生与死,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相反相生的。
他曾经与自己的希腊语教师激烈辩论过这个问题。他并不完全赞同这个理论,死亡确实由生产生,可是谁也不能论证生是不是由死而产生。他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混沌的状态,在这种混沌的空间里,没有人类的所有认知和概念,只有一种纯真的生命力。比如婴孩从这片混沌中来,再比如爱情的产生也正是来自于这片纯真的混沌。爱与恨是两种对立面。可是他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