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几时回来?”
桃杏回身望了望墙上的西洋钟,有些为难,躬身回道:“小姐今日出门时未曾说。”
暮色正渐序合拢,客厅上了灯,影影绰绰的,黎宗栎放下手头的报纸,面色有些不悦。
桃杏依着顶灯的光柱去看稳坐在太师椅上的黎宗栎,仔细去分辨他脸上的神色。
随着他眉间褶皱的加深,桃杏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低声细语:“刚刚给小姐的学校去过电话,跟小姐要好的同学说,她下午说不舒服告了假,没去上课。”
“罢了,随她去。”黎宗栎吩咐下去,“桃杏,你去告诉厨房,曜因接人回来就可以开饭。”
“那小姐……”桃杏拿不准,再度开口。
“由着她。”黎宗栎揉揉眉心,“没个分寸。”
“好的,先生。”
桃杏领了命,消失在了灯火的虚影儿里,下了楼。
黎曜因领着顾芝仪一前一后踏进黎公馆的时候,彼时墙上的西洋钟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六点钟。
天色昏暗。
顾芝仪一只脚刚刚跨进了黎家的大门,心神忽地被晃了一晃。
她听见与自己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的肆意张扬的女声。
黎穗之一个箭步,从刚刚熄灭的汽车尾灯后面窜出来,一只手臂搂住了黎曜因的脖子,把他向后带去。
黎曜因随着惯性向后倒,快步倒退了几下,终于稳了下来。
他回头,正对上黎穗之一脸作怪的表情,她笑着,眼睛都弯了起来,全然不顾学校里整天教习的那些该如何做一名淑女之气的大家小姐。
黎曜因无奈的去拉她的手,借着客厅传来的些许光亮,替她别了别耳后的碎发:“你呀,一会儿又要挨爸的骂。”
黎穗之缠上他的胳膊,整个人腻在他怀里:“你替我挡。”
黎曜因拿她没办法,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皱起来的鼻子:“下次我可不管了。”
黎穗之有恃无恐:“你每次都这样讲,可见不是真心实意。”
顾芝仪见身后二人你来我往,心下犯了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只脚迈进去,另一只脚踟蹰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迈了进去。
她的心空荡荡的,方才在车上是,这会子进了这高门大宅,亦是。
胡闹了片刻,黎穗之终于注意到了立在门口的顾芝仪,她心下明了,嘴上却故意问道:“这位姐姐先前未曾见过,是哥哥你的朋友?”
黎曜因为她们介绍:“这位是顾芝仪小姐,是爸爸的……”
他迟了一会儿,似是在措着词,黎穗之见状,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看顾芝仪有些局促,她玩性大发,出口便道:“哦,是小姨娘啊。”
半点脸面不留,黎穗之是成心要她难堪。
顾芝仪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幻着,终究是尴尬占了上风,她不自在地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看,看的时间久了,眼睛都开始发酸。
“穗之,不许放肆!”
黎宗栎穿过前厅,径直走到三人面前,他虚扶了一把顾芝仪的腰,十分自然地将她揽在了自己身边。
黎穗之收了轻蔑的笑,可眼神里的敌视却没有半分收敛,顾芝仪撇开目光,转而望向了黎曜因。
黎宗栎轻咳一声:“曜因,穗之,这是芝仪,我新娶的妻子。”
“妻子”二字自黎宗栎的嘴里轻轻吐出,听得顾芝仪心尖儿一颤,她无声提起一口气,目光不受控制地再度朝黎曜因的脸上看过去。
这一次,他们平静而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芝仪的视线粘住了,粘了胶一般黏密。
桃杏在这会儿走上前来,低声在黎宗栎跟前儿回禀:“先生,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入席。”
黎宗栎点点头,顺着顾芝仪的手将她牵过去,顾芝仪跟在他身旁,走路都是十足十的小心,留着神,恨不得发不出一点声响。
黎穗之和黎曜因走在后头,黎穗之打后面观察着顾芝仪的一举一动,她在心底轻笑出来。
小家子气,一点儿没说错。
席间,黎宗栎对顾芝仪嘘寒问暖,不是问晚餐吃得是否习惯,就是问今日一番折腾是否累着了,事无巨细,听得黎穗之频频想要作呕。
顾芝仪声色婉转柔和,江南女子的柔弱温和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稍稍抿唇,微笑答道:“都好,就是劳烦曜因,还亲自跑一趟。”
黎曜因未抬眸,礼貌回道:“顾小姐客气了,分内的事。”
“怎么还叫顾小姐呢?”黎宗栎顿了顿,“该叫母亲才是。”
母亲?顶好的母亲,不过二十六岁,便可以做他们的母亲了。
黎穗之反唇相讥:“我们有母亲。”
“穗之。”黎宗栎面露愠色,低斥道,“你是太没规矩!”
黎曜因见二人龃龉,又是在头一次见面的顾芝仪面前,难免失了身份,于是出言劝道:“爸爸,穗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