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好,然后他叫了她的名字,说了声:
对不起……
她叹了声气,继而豁达地说:我就是来接受这个对不起的,看来还成,我承受得起。
但是她有个要求。
如果可以,能不能以最短的时间、最简练的言语,告诉我为什么?不用担心,我只是为了接受这个对不起更泰然一些,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
他说了不止五分钟。
她耐心听完,什么也没有再追问,最后点头应了声,好的。
她向他微笑,她说了祝福,她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放到桌上,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道别,转身离去。
Chapter58 他篇-生命不可承受的45分钟
1
本应五分钟的陈述,他需要给久晴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是她仍希望继续走下去,而他已经转身离开的理由,所以他之前说了对不起。
他对久晴说:
我对你的爱像是一种畸形的心理障碍,你越对我好,就越让我感受到不能完全占有你的痛苦,似乎只有在霸占着你时,我才能感觉真正拥有你。
他的家庭希望他的妻子门当户对,不是希望,而是要求,因为这关乎家族的名望。
久晴出生在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她受过良好教育,她聪慧美丽,能力出众。可是她的种种优点对于他的家庭能否接受她却派不上用场。久晴不可能改变身世背景,不能放弃热爱的事业,更不会调转人生方向,接受被束缚。
在他的家庭看来,久晴就是一只金丝雀,美丽却不够庄重,她的歌声招蜂引蝶,甚至他们认为她有代表不能安分守己的面相。他的家庭需要的是挂在墙上的凤凰标本。
其实从第一次久晴去做客,家人就坚决反对,他却一直自己顶着压力,一次次争取,希望家人改变看法,但是后来久晴的表现非但没有让他们改观,反而越发让他们看清她太随性和自由,仿佛硬要登上大雅之堂的小野猫,极为不和谐。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久晴提起这些,是因为不想伤她自尊,更不想看她不开心。而他自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舆论压力之下,他甚至以不联络来抗议阻挠。
终于,在父母第二次的最后通牒之后他暴怒,愤然离家。
他仓促地买了戒指,他没有任何措辞地向久晴求婚,久晴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却依旧深思熟虑地回绝了他。他这才意识到,除了他,原来所有人都是理智的。久晴提出先订婚的要求,他答应。他想,一切就由她来安排吧。
但是当久晴拿着Jing心策划的方案参考他的意见,他看到她策划的流程和名单中关乎自己的家人的字句,一下子错愕。现实不可抵制地袭击了他的思维,原来自己是这样不切实际,其实谁不希望得到备受亲人祝福的婚姻?看着久晴依旧开心的笑脸,他实在无法吐出那些会令她愤慨又苦闷的真相。这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各自的朋友、同事,她的亲人,而唯独缺少他这方的任何一人,她能接受吗?他自己也不能接受啊!他彻底犯愁,他无法回馈,他甚至不能听到订婚二字,不然想到那个不可能美好的场景,他会瞬间堕入深渊,焦躁难耐。
一边是深爱的女人,一边是血缘和亲情,放弃哪一边都足以让他痛不欲生。他不想离开她,因为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曾让他产生过想要立刻拥有并且长相厮守的念头。而他作为独子,家族中被视作榜样的兄长,背信弃义和离家出走,责任感和孝心也实在无法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2
久晴说要出国一阵,她听起来依然生活得充实愉快。
他想,或许久晴没有他没有这些不完美的事,会活得更快乐;或者她就像从前一样,仿佛他们俩从来就没有相识。为了在一起而让久晴做出牺牲,改变自己,她肯定不会快乐的。
他终日强作镇静,一如往常,但时刻敏感而排斥,不愿和他人提及,又怕被人问起,甚至看到其他人的幸福快乐,内心纠结错乱,无法平衡。他终于请假将自己关在家中,没有人看到,可以肆意垂头丧气、无Jing打采。
他思忖,如果选择家人,那么以久晴的个性,必将斩钉截铁地决断,她会难过,但她也会恢复,而自己必然痛苦,不知要痛苦多久……如果选择爱情,那么久晴为了自己也许会委曲求全、改变迎合,然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其结果也很可能不lun不类;或者不再与家人往来,这意味着要彻底与三十多年的过往断绝,在亲人眼中永远被定义为不忠不孝,而这件事也将成为自己与久晴之间永远的芥蒂……
是痛苦自己,还是痛苦所有人?
他最终决定放弃,爱情。
但他还是舍不得,对自己狠不下心连久晴的面都不见一次,就放她远走高飞了。他承认他还是自私地想,哪怕再多拥有一天,也好。
在一起的最后这天,他见到久晴时才知道放弃有多么困难。他希望秒针能够将自己麻痹,希望空气能够把自己灌醉,只求不去联想即将失去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