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的声音提高了些,似乎是要叫醒他一般:“手术台上的人都还没放弃,你在这唱衰,闻天,你变了。”
“我知道,”闻天扯了扯嘴角,“我是怕。十几年前,我束手无策地看着我妈我哥离开我……现在我不想心心也和他们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他。”
杨文看着他久久不言,最后撂下一句:“我知道了。”之后起身离开。
清晨七点整,天未完全亮起,穿上护士拿来的病号服时,江逢心听到外面一种鸟类的叫早,叫声清亮又孤寂,像是什么东西划过耳边一样。
走路声和说话声都被放轻,江逢心在这种小心谨慎的环境里,畏惧居然被紧张局促的情绪冲淡,轻轻叫了声“杨文?你在这边?”
“我在这,”杨文说,“闻天去外面签字了,一会儿回来。”
江逢心没说话,起身要摸床头的柜子,杨文见状立即过去:“我帮你拿。”
“我自己来,”江逢心拒绝了他的帮助,缓缓将装在柜子里的盒子取出,递给杨文,“我进去之后,你帮我交给闻天。”
杨文刚要问什么,只见闻天进了房间,他便手疾眼快地将东西塞到了口袋里,没话找话道:“弄完了?”
闻天眼睛有些肿,眼下青黑一片,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霾一般,显得有些颓。
“好,那就走吧。”
闻天的目光落在江逢心的身上,杨文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他俩谁都没有说话,可又分明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江逢心乖乖躺在床上,在被推走时,闻天一直拉着他的手,攥得很紧很紧不肯松开。
“心心……江逢心……”
他眼前看到的似乎不只是这样躺在床上的江逢心,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从初时到相恋,再到分别,流转在脑海里,闻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遍一遍叫着江逢心的名字,江逢心看不到他,只能微微转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后回握了下他的手。
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江逢心眼眶有些shi,却笑着同闻天说:“我走啦。”
闻天终于放手,一个人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了。
第72章
消毒水味夹杂着药品和尘埃的味道涌入闻天的鼻腔,“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在他面前肆意刺痛他几乎呆滞的双眼。
“先生,请您到那边坐着吧,这边是行人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也分散在他周围,大多数都在沉默着,除开秒针走动的声音外,一切的呼吸声都极为沉重,像石头一颗颗砸在心肺。闻天在护士同他说话时回过神来,坐下时椅子上时觉得四肢瘫软失去知觉。
手术室像是有种魔力,红彤彤三个大字黑洞一般吸入人们的意志,让所有人在它面前都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同他们一门之隔的另一人被切开皮肤,刀子、剪子、和镊子在心肺上鸣奏,纱布上的血色和“手术中”三个字的颜色似乎一样,染红每一位等待者的眼底。
体外循环的手术,那么长的管子从口腔插入直至肺部,剥开的皮肤下,那血红色的心脏还在紧张而迟缓地跳动着。
闻天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搜索着这些照片,一股诡异的眩晕感和恶心直冲脑门,他想起吃过的动物内脏,可江逢心此时正在经历着,或者说他早就经历过和这些动物相似的事情。
切开,缝合,再切开,再缝合。
在江逢心活过的二十六年里,他被医生剥开心脏,被亲人剥开心脏,当他捧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却热切跳动的心来到闻天面前,又被闻天嫌恶抛弃,终于绝望之时也奄奄一息。
即便是现在,在杨文告诉闻天手术的成功率不低的情况下,闻天依旧无法控制地想起还在他身边时的江逢心,他昨天还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皮肤的每个纹路,甚至洗过澡后沐浴露的味道都那样清晰地在自己脑海中浮现。
闻天不停地、重复地设想一切可能发生的场景,可所有的场景里都不能没有江逢心,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里扎根在血ye中无法剥除,并不像几年前,他那样狂妄自大地认为自己可以从两人中全身而退。
闻天束手无策,被那剩下的几率压得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刀割的应该是他,该死的也是他。江逢心在南市时一心求死,宁愿吃着副作用极大的药也不愿意同他回去接受治疗的原因大概也是要给他报应,让他在自己的墓碑前被悔恨和痛苦千刀万剐,抱憾终身,生不如死。
时间像是停止了,再抬头时刚刚过去了十分钟,却漫长得像是十几年,闻天茫然向前看着,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他身边。
“闻先生?这是江先生说要给你的。”
护士大概是看他面色不佳,连说话声都放低。
闻天接过那支黑色的盒子,打开后,他观察一通,确定是个录音笔。
他向护士道谢,等护士走后按下了播放键。
熟悉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