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关于许多事情,江逢心都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要每天在病房里,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这样早就失去亲人,为什么江逢轩和其他人都要嘲讽他欺负他……
对他来说,不公平的事情太多,无法一一细数,但总是被吊着命,他又反而觉得不如接受,不如乐观。
后来他遇到闻天,就很理想化地认为,所谓的不幸大抵是为了积攒运气遇到这样好的一个人,可闻天亲手戳破现实给他重击,又让江逢心认清,他这一生的确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情。
对于江逢心来说,如果真的要走,要选择闭上眼睛前沉浸在哪个画面里,他会愿意选择看到那个夏天,海边伴着灯光的夜景里,闻天坐在他身旁,一起听着流浪歌手的吉他,好像这样就能一直到老了。
江逢心哭到停不下来,难过后来发生的一切,于事无补,也怨恨闻天那样骗他,更恨自己还保存着很好的有关他们的回忆。
但最遗憾的还是他认为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会治不好,”闻天把他抱在怀里,怕人碎了一般仔细安抚,“别怕。”
江逢心的每次哽咽,对于闻天来说的疼痛不亚于剔骨焯心,这是他欠下的债,一笔一笔却都要从自己爱的人身上夺走。
从前太贪心,现在都变成了一个“怕”字,怎样都好,只要江逢心还活着,他怎样都可以,闻天这样想。
“我们先回绍市,要做完全套的检查才可以去杨文那边。”
江逢心便立刻回拒:“叶知柏在,我不能去。”
闻天呼吸停滞一瞬,随后把江逢心抱得更紧:“不怕。”
江逢心依然回拒。
“更不用担心我。”闻天说。
回绍市的条件,是让霍庭予回到最初的岗位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闻天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只是看着霍庭予的脸色依旧不算好。起初霍庭予宁折不弯,执意要留在县城里,又问江逢心:“怎么又犯傻?”
江逢心却很放松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给自己和霍庭予都想好了后路。
回绍市的前一天,闻天和他去出租屋收拾东西,王姨又在择菜,听说他要走,自己又准备了好些东西,晚上还炖了鸡汤给他送了过去。
江逢心被热气熏得眼睛发红,闻天就先他一步接过,还说了声谢谢。
王姨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也怕面前看上去一堵墙一样的闻天,于是只说:“你两个也别总是闹,男的就男的吧,好好在一起,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
江逢心便点了点头。
他东西不多,就是有些乱,想自己收拾又被按了回去,闻天给他盛了碗汤,自己就去一旁帮他收东西。
衣服带的不多,闻天打开床头柜,入眼一枚平安扣,成色很好,温润细腻。中间有小小裂痕。
晚上,江逢心一如往常难以入睡,也听到闻天上床的动静,肩膀瑟缩了下。
闻天只是环住他,手轻轻地,一下下抚着他的背,感觉熟悉温暖。
夏天渐渐到了最热的时候,夜晚就像蒸笼,闻天把客厅空调打开,因为屋子面积不大,凉风可以进入卧室一些,江逢心被闻天抚着背,渐渐地便真觉得困,意识又朦胧了些。
外面突然有狗叫,他又清醒,睁开一点眼睛。
“睡不着?”闻天低声问他,“是不是枕头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时间还早。”
已经十一点半了。
闻天动作顿了顿,用手拨开他扎到眼皮的刘海儿:“你床头柜里的那个平安扣,我没给你乱动,需要你自己收。”
江逢心点点头,没有睁开眼睛:“谢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江逢心回答:“我爸爸留给我的。”
算是他唯一的亲人,说话时语调都放轻了。
“上面有些裂痕。”
“嗯,”江逢心稍微动了动,贴着床单的身体还是有些汗,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回忆也突然变得明晰起来,“据说是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找大师求来的,保佑年岁平安。”
闻天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又听着江逢心继续说。
“后来被江逢轩弄坏了,但是叔叔没罚他,我很蠢,还和他打赌,结果输了,就绕着Cao场跑圈。”然后,江逢心睁开了眼睛,忽然又不愿意说了。
闻天也沉默很久,把人抱在怀里,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你不该管我的。”
不该停下,不该让任何人知道他叫闻天,也不该让江逢心一直记住有个人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很久,闻天没有说话,透亮的月色盖在他脸上,俯视身旁人的神情像是悲悯的神的雕塑。
江逢心说了不少,忽然觉得困了,也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的飞机是下午起飞,这样足够江逢心睡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