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军的将领是个好色之徒,围了皇城之后开始打后宫的主意。皇城百年,哪有男子踏入过后宫?后宫女眷吓得花容失色,唯有那新入宫的胡贵人淡定自若。”
“要说这位胡贵人,那长得真是花容月貌,眉眼一动,是个男人腿都麻了。将领一看哪里把持得住,脱了裤子就扑上去,没想到被那女人一掌拍碎了天灵盖。”
“你们猜怎么着?胡贵人竟是个千年的狐妖,是东宫送去魅惑官家的妖女……”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对啊,将领是东宫的人,胡贵人也是东宫的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你懂个屁!”说书人啐了一声,“胡贵人是妖怪!狐妖你懂吗?她也想问鼎天下,紧要关头反水了!”
“切……”众人吁声一片,“说得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你们还听不听了?”说书人急了。
“听!你就专挑胡贵人讲吧,我想听这妖女的故事嘿嘿。”
“呸!好色之徒!”
说书人从木桌上下来,端着茶走了一圈,看到茶馆角落里坐了个年轻的道士,一身青灰色道袍,面容俊秀如玉。当今皇家崇尚修道,民间亦是道教盛行,只是这年轻的道士神态散漫,举手投足倒像个世家公子。
他凑过去,朝道士拱了拱手:“这位道长看着面生,怎么称呼?”
道士微微一笑:“在下风霁。”
“原是风霁道长。”说书人在对面坐下,道士却摇了摇头,“叫我风霁就好,道长二字就免了吧看,我已经离开师门了。”
“这位道……风霁兄弟第一次来绛州吧?”
对面的人点点头,看着长街外已经陆续挂起了灯笼,支起来的竹竿上彩带飞扬,盛装打扮的乐伶和舞姬行色匆忙,上元节的夜游即将开始。
“早就听说绛州城的上元节极为热闹,过来瞧一瞧。”
那说书人摸了把小胡子,眯着眼睛看着他道:“绛州可不止上元节热闹,风霁兄若是留下一阵子,会发现这里还有更多热闹日子。”
他摇头晃脑,似是在说唱词,晃晃悠悠走开了。
“遇人遇仙,皆是因果呐。一场轮回,两两涕泪。山前相见,山后相逢啊……”
魏征杭后来想,若不是那一日上元节,细雪无声,焰火耀眼,长街的相遇如同命运的玩笑,让一切纠缠有了开端。
一股脑涌进来的记忆灌满脑袋,他置身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那一日的景象却清晰得分毫毕现。
皇帝醉心于修道之术,不周山是修道之首,皇帝听信谗言,认为国运昌盛需皇族血脉委身道教,便将不受待见的小儿子送去不周山历练。
那人便是他的小师兄。
这之后的故事便落入世俗,东宫生变,围困皇城,紧要时刻是远在不周山被人遗忘的小皇子揭竿而起。不周山从前不问世事,这次却被推进了皇位之争。
魏征杭那时还叫做风霁,从小散漫惯了,看不惯这乱世纷争,判离了师门,一个人游历到绛州城。
他还记得那一日的花车夜游,面带伽罗面具的舞者跳着诡异的舞蹈,乐声响彻云霄,人们手持鲜花,丢上花车祈福。
月神河畔的河灯一盏一盏点亮河面,年轻的男女在街头相遇,长街热闹恍如仙境盛事。
魏征杭在游街的队伍中看出了端倪,那河灯顺流直下,而后被下游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下伸出的一只小手劫走了。
他心道,这小鬼也太缺德了。
屏息绕过去,那歪脖子树下坐了个脏兮兮的小鬼,大约七八岁模样,一头乌黑的头发乱糟糟,脸被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正一口将花灯上的火苗吞了。
“喂!”魏征杭喊了一声,“小鬼,吃什么不好,吃别人祈福的花灯。”
那小鬼这才发现有人过来,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手脚并用朝远处跑去。
魏征杭觉得有趣,小鬼虽不是人,身上却没有一点妖气,于是也跟了上去。
热闹的人群抛在身后,他追到三界山下,小鬼没了踪迹,魏征杭环顾四周,三界山水秀山清,头顶六连星阵,竟是个聚气蕴灵的好地方。
从此山上多了间茅草院,时不时有采药迷路的药农,或是打猎受伤的猎人,经常被施以援手救下。
被救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时间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都出来了。
有人说三界山住了个神仙,也有人说是那是狐狸变的妖怪。
魏征杭深居简出,每天只在山里来来去去,任由故事越来越离谱。
三界山气韵天成,山间不少魑魅魍魉。魏征杭住了一阵子,发现房间里时常少些吃的,一开始他没当回事,直到有一晚,屋外窸窸窣窣,鬼影重重,他举着油灯走过去,那豆大的火苗被一口吞了。
吞了火苗的小鬼被他一把抓住,进屋点了灯,发现是上元节那日遇到的那孩子,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看起来脑袋不太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