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知道沈喑在疑惑什么,便出言解惑:“凌云观主,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宁亲王,楚觐。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吗?他蓄谋了这么久,一定跟段嚣接触过了。”
二十年前那秘而不宣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沈喑正将前因后果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这时,段嚣已经转醒。
他的无名指动了动,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更加清晰,他不太灵活地抬了抬手腕,缓缓握住了沈喑的手。冰冷的手指覆上来,沈喑的手背一颤,牙尖儿都跟着抖了抖,紧张而狂喜。仙医十四阁的老医仙,连同西岭长年不化的雪和俯仰天地的风,一同见证了这瞬间,跨越生死的会面。
段嚣隐隐约约间大概能听清沈喑和医仙之间的对话,只是他太虚弱,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但他心里都知道。沈喑的心意,他终于敢全盘接受,不患得不患失。
段嚣的声音沉而哑:“楚觐曾告诉过我,害死我娘的,是帝王心术,天生冷情,帝王的负心薄幸逼疯了世界上最温婉的女子。”
沈喑也想起来:“凌云观主此人,我也极有印象,他举止太过怪异,令人费解。唉,怎么说呢?说不上来。”
“他一方面是在帮我们,一方面又心机深重。他救过段嚣,但我隐隐觉得,加害段嚣的局也是他一早设下的。像是提前设好杀局,又慢吞吞跳出来救我们于水火,当个白脸好人。”
“不管是胁恩相报作为交换也好,或者干脆威胁逼迫,他的目的……似乎都指向一点,他想让段嚣亲手杀了当朝皇帝。”
“但我着实想不明白,他究竟所图为何。明明早已手眼通天,要想篡位,很容易就下手了。但他偏偏一定要想方设法让段嚣动手……”
“他想让段嚣弑父,弑君。”
沈喑的后背不禁攀上一丝凉意,好像被暗中的蛇蝎盯上,时不时吐着信子,冷风从他后颈擦过。
这一帮人都安的什么心。
段嚣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成为牺牲品。
压下心中的猜度和愤懑,沈喑又有了新的不解,他的视线落在医仙飘飘悠悠的白色胡子上,有话直说道:“但你为什么对楚觐的事这么了解?”
民间宗门与世俗王权通常是没有交集的,这是世世代代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修行之人插手俗世权位之争,那恐怕得天下大乱。
所以说,这位常年深居简出,几乎大隐隐于传说野史的医仙前辈,和大楚的皇室,八竿子也打不着,断然不可能扯上任何关系,那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楚觐是我师弟”,医仙苦笑一下,“虽说仙门不插手凡尘,但是当年楚觐,一夜之间了却凡尘,一心向道。他虔诚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就连皇帝都放心养虎为患,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开恩准许他那弟弟直接将道观建在帝都重地,皇家后花园。”
段嚣对这个凌云观主的事情听得极为认真,皱眉道:“一夜之间?”
医仙叹了口气:“就在,你母妃与你父皇的大婚之夜。楚觐害了疯病一样,毁了自己的宗族排位,断了尘缘,第二天便请辞帝都,上山问道,自称自己收到了神谕,已非此世中人,一刻都耽搁不得。”
“皇帝新婚大喜,简直比他荣登大宝那天都要发自内心的喜悦。”
“新婚燕尔,笑逐颜开,惟愿全天下都沾沾他的喜气乐呵乐呵。自然是什么条件都允了,不仅允了楚觐的请辞,还永久允许他在帝都修建道观,若是过不惯他山苦寒,随时可以重回帝都,继续修道也好,亦或是当个闲散王爷,他都准了。”
“楚觐离开帝都之后,四处游历仙山,倒也摸到了一些练气的门路,但是并不Jing进。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根骨不怎么好,此生难得大成。”
“有天突然天降暴雨,豆大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就往下掉。天不好,我的脚程也就慢了些……不知道他是因为与人斗法还是与野兽斗法,总之他受伤昏迷,就躺在白川的溪涧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那时我外出采药路过白川,刚好遇见他,便顺手救了他。”
“他虽然练气的根骨烂得一塌糊涂,但我惊喜地发现,他对药材十分敏感,甚至顶尖的炼药师也不及他一介凡夫俗子那般能够明察秋毫得分辨不同药材之间的微末差别。”
“他这种天赋,只要稍加栽培,日后定是个不出世的炼药天才。那个时候医修本就难得,受天下人敬重,毕竟,人虽要分出个善恶,但无论善恶,都会受伤生病,伤了病了,总要看医生不是?那个时候……”
医仙忽然皱了皱眉,他的声音有些停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事,额间的褶子都愈加明显了,但他也就凝滞一下,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久,既然已经认同翻出旧账,那便讲出来吧:
“那个时候仙医十四阁还没有被仙门背弃,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与世不容。仙医十四阁是当世唯一的医修宗门,眼下的医修门,恐怕再无宗门可以投身啦,现在的医修大多都是孤零零的散修。”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