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喑正欲发作,却见段嚣低垂的眼睑微微泛红,脸上全然不见之前的戏谑神色,心里一噎,却不好发作了,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喜怒无常的狗东西?
“说吧,有什么条件你就一并说完,我看但凡是我给得起,你这辈子就赖上我了。”
沈喑无奈,干脆傍着竹竿矮身蹲了下来,把段嚣的宝贝匕首揣在怀里,无所事事地薅起一从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把玩,梗着脖子任由他漫天要价。
段嚣抱臂而立,却不似沈喑这般轻松随意。在沈喑看不见的角度,段嚣交叠的双臂死死捏住自己胳膊上的皮rou,黑色衣袖之下的肌肤早已淤青一片。方才那番戏闹,已是贪得,他怎会不知,沈喑白日里不过是与他作戏,演给旁人看的,沈喑的心意绝非他打趣的那般。
沈喑白日里那般荒唐行径,背后的那二两心思,全都用来替山庄考虑、替师门考虑、替不相干的人考虑了,段嚣都不用推敲,一个眼神便能领会。
沈喑太干净,心思澄明得好似林间深雪,月下飞光,半点污秽都沾染不上。而段嚣此番下山,注定是要污血砺剑,尘痕捣衣,他是打算化身修罗,为仇人们亲手铸一座魔窟炼狱,又怎么干净得了。
段嚣拼命克制自己,梦里梦外说了无数句的“我不配”,先前放弃利用沈喑修炼的念头已经很难,如今却要说服自己不配得到他,更不能毁了他,因为他是沈喑。
于是,段嚣便悄悄离开了,他本心意已决,放过沈喑,今夜就走。
直到影影绰绰的花树之下,看见沈喑蹲在山庄门口眼巴巴等他回去的那个样子,段嚣绷在心里的那根线彻底断裂,又重重抽打在心上。
既然如此,便是谁也不能将你从我的心头剜走。
段嚣背对沈喑,寒刃出鞘,剑风直指眼前影影绰绰的横斜成一片的墨竹,开口道:“我要你答应我,学成之后,随我一同下山。”
紧接着,他将铁剑横于臂前,做了一个起手式,剑风便将那斑驳成片的竹叶纷纷斩落:“我要你永远,跟着我。”
沈喑蹲在地上,被段嚣萧肃的剑意惊得凛然,瞧了一眼那丛被削成斑秃的竹子,尤其觉得头皮发凉,心中叹气,还好自己是蹲下来的,不然以后患上脱发头秃的毛病,全赖段嚣。
沈喑举起双手,他被段嚣胡搅蛮缠的功夫折服了,他投降:“行,同意,说好了,我跟你一块儿下山。”
沈喑觉得没什么,便满口答应着。本来他费劲学这个,就是为了下山的,跟谁下山不是下,如此,还能时常盯着点这小子,以免出点什么状况自己还不知道,算是一石二鸟,挺开心,何乐而不为。
忽然,段嚣变得专注起来,自顾自地使出扶风剑法的第一式,清风朗月,招数并不繁琐,却让沈喑看得出神,松手丢掉了手中的狗尾巴草。这剑法本就是化繁为简,轻形骸而重意趣,沈喑豁然觉得头顶的月亮都明亮了几分。
可是如此爽朗的剑法,却被段嚣打出狠厉的意味,真是可怜见的,这孩子大概没少受委屈,生活不易,沈喑叹气。
摇了摇头,按照他前世阅读过的武侠小说来理解,大多高人在心情不畅的时候,都会出现跑到林间砍伐树木撒火泄愤这一幕,反正挺不环保的,尽管古代的原生森林足够茂密,沈喑总想立个布告牌上去:禁止乱砍滥伐。
眼见着段嚣越来越狂躁,深了轻咳两声,“差不多得了,你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就说给我听,我给你排解排解。咱别拿着几棵竹子撒火,我看着竹林像是山庄悉心将养护的,回头你都给它砍秃了,不好交代。”
段嚣确实有心事,憋着火,不料被沈喑歪打正着猜中了,脸上却没表现出一样,只是扬了扬下巴让沈喑往前看,淡淡道:
“你身上并无真气波动,便先在此处打基础。”
沈喑抬头,这竹子倒得很讲究,眼前赫然变成了现成的梅花桩,因为竹枝本身歪斜纤细,倒是比校场上现成的梅花桩刁钻许多。
沈喑晃晃悠悠地踩上段嚣特意为他开的“小灶”,只觉得脚心抽痛,重心不稳,没踏几个桩子便冷汗直流。
段嚣既然允诺了教他,便教得仔细,想到他对自己那股子严苛劲儿,沈喑不寒而栗,试探地问他:“我说段师弟,你比谁都清楚,我连练气入门的资质都没有,你待如何教我?”
果然,那催命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无妨,你正年少,不残不废的,我有把握。近日你的任务只有踏桩,需每日踏过一千根桩子,经我允许,方能下来。”
“哎呦——”
一千根?沈喑惨叫一声,失足跌落,倒是满地落叶给他做了缓冲,没被摔着,只是一双脚已经痛到抽筋,他可是才走了十几根桩子。
沈喑吃痛地揉着脚踝,看向段嚣的每一寸目光都在讲着脏话。什么叫“不残不废的”,合着你个小兔崽子对我就这点儿要求了吗?
段嚣却没有纵着他,也没伸手搀他一把,只是站在一旁,语气森然:
“我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