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目清秀,一身麻布黑衣穿得古拙,黑色的衣带缓缓束在腰间,更显得他腰身瘦削。沈喑看得出来,他的骨架还没完全长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晨光洒在他的肩头,肩头的衣料色泽黯淡,几缕黑色的碎发却泛着光泽。
只是他一直低着头,眼神发狞,从牢笼打开,沈喑被关进来,到重新落锁,这小子自始至终没抬头看一眼,从头到脚都充分表示出“别惹我,老子谁都不想理”的态度。
沈喑张了张嘴,想跟少年礼貌性地问个“早上好”,但偷偷瞧了瞧少年雕像一样淡漠的神情之后,便很合时宜地闭嘴了。
第2章
这一路颠簸又无趣,沈喑时不时从侧面打量那少年。凑近了看得更清晰,少年几乎苍白如纸,眼窝深邃发乌,眉峰的走势与高挺的鼻梁给这张稚嫩苍白的脸庞平白增添了几分英气。到底是个孩子,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怎么会不害怕呢?
沈喑看到,那少年掩藏在衣袖当中的苍白发青的手指在颤抖。
沈喑叹了一口气,心想,也不知道谁家孩子所犯何事,被关在这里惨兮兮的叫人心疼。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都是一样惨。简直一见如故。
思来想去,他也不记得原书有没有描述过这样一个孩子,也不知他们这儿怎么处置流寇,这一口气叹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前途未卜。
前途怎样尚未可知,沈喑觉得眼下这个坎他都未必过得去。为了逃出地牢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却又落入囚车浑身是伤,水米未进,水......那少年腰间竟然别着一个水囊!
于是,为了一口水,明知不好惹,沈喑也不得不主动搭讪,小心翼翼地措辞:
“你别害怕,你看我长得也不凶,我真不是流寇,他们抓错了。”
少年不予理会。
“你这么小,看起来根本不像大jian大恶之徒,莫不是被冤枉了?”
少年依旧不予理会,脸色更加难看。
沈喑指了指他腰间的水囊:“那个,我太渴了,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少年垂下眼睑,点点头,睫毛掠过的Yin影落在睑边一颗不太显眼的朱砂痣上。
沈喑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只觉得这水格外甘甜清冽。他将水囊物归原主,还给那少年剩了不少,之后又是漫长的颠簸和沉默,沈喑一度怀疑这小孩是个哑巴。
车队出了永州,晃晃悠悠行进一段路程在之后,大约这天傍晚时分,来到某座城关之下,许是为了补给物资。
囚车越过城阙,沈喑抬头,望见远方的城门上方,篆刻“景塘”二字。
才过城门,便有地方的官员上前迎接,沈喑看着地方官员那点头哈腰的做派,合着押送他们的官员来头不小,难道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押送这几车流寇?沈喑的目光停留在身边的少年身上,一众人当中,他最不同。
身着铠甲的将军似乎很吃地方官员那殷勤的一套,打起官腔来也是容光焕发,招招手:
“无须多礼,我等办差途经此地,素闻景塘大chao是天下盛况,便乘兴而来。只为观chao赋诗一番,有时间的话,吃顿便饭,还该继续赶路,耽误不得。”
地方官员拱手:“堂堂大楚金甲卫,个个儿都是难得的金丹高手,饮食上岂能轻慢。来人,得月楼设宴,按最高的规格招待!”
“将军您真是来对了,如今仲秋前夕,正是观chao的好时节。”
官员的手恨不能拱到天上:“彼时浊浪高起,蔚为壮观。”
沈喑又听到了得月楼,原主在永州就是为了去得月楼吃喝玩乐才身陷囹圄,想不到景塘镇也有得月楼,这种赚钱的黑心买卖竟然是连锁的。咸吃萝卜淡Cao心地想,这个金甲卫的将军,算不算公款吃喝?
金丹他听过,大概是武力设定,这本书是个修真流。不过,瞧这将军虎头虎脑的样子,金丹高手,很难得吗?
至于物资补给,沈喑承认是他想多了。在这野蛮的故事里,官兵怎么会为流寇补给物资,“人道主义”这个词八百年后都不会被发明。
于是,金甲卫被请到楼上喝酒观chao了,囚车上的流寇集中在江边大坝的附近,由当地的官兵看管,非但没有珍馐美酒,连口水都没得喝。
从沈喑的视角,也能瞧得见一点大chao的边儿,的确挺壮观,脑子里想起来几句古人的酸诗,随口轻声道:
“乍起闷雷疑作雨,忽看倒海欲浮山。”
官兵恶狠狠地敲了敲囚车:“嘟囔什么呢!”
沈喑往里缩了缩:“没什么......”
却不慎蹭到那少年的衣角,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沈喑腹诽,挺好看的脸怎么就跟冰块儿一样呢,就算你不觉得我念的诗有文化,也不至于这么看着我吧。
大坝附近聚集了一众的小老百姓,吵吵嚷嚷地对着大chao指手画脚。除了脖颈上驮着的孩子哭闹和后面被挡住视线的人跺脚跳高,还有人们闲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