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双浑身如被碾作齑粉,浸渍于滚烫的汗与血,再拼拢为肢干。他情难自禁地追逐他眼底时隐时现的锋锐,逐到了便细密地吻着,又不甘地嘲弄道:“只是一试……嗯?”
“不试不识其味,试则食髓知味。”燕博汮应对自如,“……如卿所愿。”
相迎、相侵,非人,皆兽。
燕博汮于间隙再问:“你的名姓?”
“叶昭。双亲亡于酷吏,前刑部尚书为鄙人义父,叶琅乃鄙人义兄,尽……哈……亡于你手!”隐匿的锋芒与剑影悉数迸裂,戚双捧着燕博汮同样汗shi的侧面,借力撑起双腿,猛汲口气再度落下:“昏君……说得多好听……昏人、昏己!哈……你开心么?戏天下于股掌、弃肱骨于倒悬,安忍无亲……此生……孑孑……你开心么?”
“孑孑?算不得。有你陪我。”
燕博汮形容愉悦,仅是陈述既定事实。
他知戚双也是清楚的,朗朗如大暮前的斜晖。
作者有话要说:
[1](元)脱脱等.《宋史》(河渠七·东南注水下). 北京:中华书局2000版(简体字本)
第4章 (4)
(终)
稽古揆今,昏人愚者的气运常远胜智者贤人。
取是律考量历代帝君亦鲜有错差。碍日危楼起于累土,登临危楼之巅者,可是傀儡,可是泥俑,甚至可是jian佞,独不可是妄图撼动定制成科之人——除非摧绝根系,再起广厦。
非胸怀壮志不可逆乾坤。
燕博汮无。少时远志早化了水,死水不流,腐草横生。
云散雨收。
戚双累极,已然入梦。
燕博汮未遣人来,亲自熄了香,又回至榻侧遍遍抚外宠稍蹙的眉心。戚双睡态与他原名半分不合,侧卧蜷膝,两臂交叠安于枕边,谨小慎微,呼吸也轻不可闻。而这轻轻浅浅的声量也恰到好处,既不扰人,也不致死寂得令人寥落,适宜于殊无睡意时伴同前尘往事一并下酒。
燕博汮未及冠前曾假借探望老友之名去过许州。彼时晏狄之间榷场尚兴,交界一带也算太平。他先游狄人马市,举目所见无一非良驹,皮毛光亮,迥然有神,始知“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1)非是虚言。复观他处,恰遇晏官牙人钻营渔利,欺市霸民,嘴脸可鄙。
燕博汮于晏宫锦衣玉食活了一十二载,看穷山僻壤很有年少无知者的新鲜,此外还有一种发涩的痛楚与惊愕。宫阙内外论及狄人多以虎狼称之,他亦以为四方晏人深恶北狄,而许州之内,同狄人情同手足、视官吏为豺狼虎豹者比比皆是。
不应如是。
他自以为北域天高地远,文化难改之故。南归之行很快即将这等不切实际的臆度摔得粉零麻碎,朱门绣户一巷开外,即有路边饿殍;豪富横行于城郭,而官吏束手无策,估摸是习以为常,则不以为奇了。
此重Yin影长久以来盘踞于心,逐日递增,累累则为枷锁。燕博汮归来后越发寡言,少了些少年当有的朝气,倒被认作是可担大任的端重。他与兄弟相较起来,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一个,亦是最能忍最能欺瞒人的那一个。这等人有个特色,开疆拓土不成,但守成应当不成问题,闹不出什么伤筋动骨的乱子。百官如此看他,先帝如此看他——燕博汮起初不是如此看的,但久而久之,也按他们企盼的活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待燕博汮践祚后,他才明白“不应如是”当作“理应如是”解。一是有志而无处可施,又沉又旧的祖制二字足令门下以此为由驳回丹诏;二是士大夫与君共治天下,群臣自有一套法度,积习成常狃于故辙,君格于成例,处处掣肘;三是武备不修、养兵不用,更戍法是祖制不可动,诸如此类——纵有周全之道,末了定堵死于“祖制”之前。
谁在那个位子上都没什么分别。
燕博汮用了十二年看清前路渺茫,终不再抱什么希望。先帝无才,看人却很准确,他无绝处逢生奋力一搏的决断之能,无昏昏然欺人欺己无愧于心的安乐之道,也无捣毁祖业拔除老龙上那个“晏”字的狠心,只可做块守成的料子。
既提前预知了败亡之局,索性大昏大恶,补上前十来年没享的逸乐——照旧寡味的很,血是冷的,心是空的,守至天明前的那抹缥,料莫着它几时塌下来。
“优柔寡断……”燕博汮无意识地低念,琢磨着个中趣味,评道,“真是不错。”
那日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的人恰朝里一翻身,他审了审,自觉不大满足,极轻柔却极不讲道理把人扭到朝向外侧。再顺势挠挠压得翘飞的发,俨然得了一引人惊奇的名品奇珍,一朝品鉴出了几分好来,又觉得无一处不称心。
戚双浅眠,虚虚抬下眼再翻回去:“双很困乏。”他点到即止,言下之意就是没心力陪着做戏胡闹。
燕博汮殊无歉意。他搭着戚双额头,并不顺着话头往下接:“叶昭不像是一个阿意苟合、甘为外宠的人物。”比他晚生十数载,正是年华大好时,还存着炎火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