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起容潇昨天说的话,于是在书架上找信。
那封信很厚很长,是纯手写的。
容潇的硬笔字很不错,潇洒又不凌乱,就是他当时在蓝牙耳机外壳的便利贴上看到的字体。
容潇想把过去交给他,于是从自己初中时候的事情开始写起,一直写到交往前,很详细。
他会去云初,是因为舅舅舅妈在那里教书,而在云初的经历,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他们那一届的风气很差,不良少年很多,年级前十的某学生还抽烟打架喝酒。
因为是九年义务教育,学校几乎不会开除学生,除非这个人的行为极其恶劣,一般都是批评教育和处分。
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头疼的老师们也想不明白,从来没有哪一届的云初学生是这样的。
他清楚记得自己被霸凌的所有细节。
“我那时是班委,得罪过几个人,所以我的东西不属于我,随时有人会把它们夺走,它们也可能被人从五楼扔下去。”
“课本和作业本被肆意涂鸦,或者被人恶意藏起来。珍藏的书会被撕掉书页。”
“他们说我认真学习的样子很不顺眼,联合起来孤立我。他们经常嘲笑我当时长得像女孩,说些刺耳的话。”
“你记得当时逼我穿旗袍的人吗?他们跟这几个人都是朋友。”
后面还有很多内容,很多都不是身体上的虐待,而是Jing神上的打压。
容潇提到,被霸凌的不止有他一个人,还有很多无辜的学生,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但就是受欺负。
“林致深,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如果我没有做错事情,别人为什么要伤害我呢?还是因为我太过懦弱敏感,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有些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可以专心学习,独善其身。”
他提到自己的病。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上楼很费力。我每天都很不开心,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也不想吃饭。而我的班主任只会责怪我为什么学习退步了,她说我在找理由。”
“我很自责,自责到经常想伤害自己(抱歉,我说这句话会不会吓到你)。确诊重度抑郁症后,我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了,可是我的家人和亲戚还是不理解我,他们觉得这个病很可能是我臆想出来的。”
“高一的时候,我经常感到自己过分开心,或者过度悲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这很消耗我的元气,我很累。我去医院,医生说我得的是双相情感障碍,可我的爸妈还是没有重视,我就时而吃药时而断药。”
“放假的时候,我经常待在琴房里,通过音乐排解孤独,或者在里面发泄情绪,很多年都是这样。”
“有时候很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理解我,也没有人爱我。”
一滴眼泪滴落在信纸上,笔迹晕开了。林致深伸手去擦,却发现这些痕迹像容潇身上的伤痕一样抹不去。
林致深把这封信看了两遍,遇到他之后,容潇除了生病治病,主要做的事就两件,一件是学习,一件是想见他。
很多内容都关于他。
暗恋很酸涩,明明待在一起,他却必须藏好所有感情,假装不在意。就像容潇说的,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那种爱意和思念几乎可以透过纸张传给林致深。
“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发现你面对熟悉的人很喜欢笑,永远乐观阳光,而且乐于助人,却不会给别人看到你脆弱的一面。你跟我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因为你我认识了很多人,裴明、白寻、情情、叔叔阿姨,还有一些我记得脸但是对不上人名的人,他们都对我很好,每个人都很温柔。”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二十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我这么任性,你却总是迁就我包容我,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也不会对我进行冷暴力。有时候我耍性子只是在撒娇,你应该知道的。”
“你告诉我你想给我你的所有,我也是,可我没有什么可以交给你的,只有令我痛苦得一回想起来就会浑身颤抖的经历——不仅仅是校园暴力本身,还有校园暴力带给我的一系列影响。”
林致深想,容潇说得对,那场校园暴力造成的后果,远比校园暴力本身要严重。
大多施暴者至今生活得好好的,受害者却已经心理扭曲,产生了自己有罪的想法,也逃不开负面影响。
“你一定不知道,当夜晚我躺在床上,被那些记忆裹挟,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念一句你的名字,念完之后又很失落,六年来都是这样。”
“深哥,写到这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波动了,我的手颤抖得很厉害,所以字可能写得不好看。如果你还想了解什么,以后可以直接问我。”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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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潇回来时,看到林致深正在低头看信,听到动静,他把脸别了过去。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