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语声瞄了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家人,怕像上次在北京奥体公园一样再扫了大家的兴,一声不吭地坐回位置上,闭上眼攥着拳头闭目养神。
吴桥一发现了他的不对,扭头问他:“你OK吗?”
佟语声挤出一丝笑意,看向他,抬手比了个OK。
等到下了飞机就解放了,佟语声这样安慰着自己,等今晚过去,明天或者后天,他就可以带着崭新健康的肺去自由地呼吸。
这样的难受和缺氧,就将彻底从他的人生中消失。
他努力去想一些好的事情转移注意,但他的肺就像是一台极度Jing准的测氧仪,对氧气浓度的敏感Jing确得叫人恐惧。
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一阵心慌过后,他憋不住开始大口呼吸,但必然是无济于事,他骤地睁开眼,视野里时混乱纷繁的雪花点。
这应当是家常便饭了,但佟语声顺着本能往身边一摸,没有呼吸机。
几乎同一时刻,他的右眼皮开始疯狂地跳着,那一刻,他彻底恐慌起来。
“爸……妈……!”他慌张地喊起来,爸妈和吴桥一正在闭目养神,也一瞬间被他吓醒了。
看见他们醒来,佟语声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什么时候……还有多久?”
那声音就像是沉在水底的人,只有挣扎到水面的几秒中可以挤出声音,紧接着下一秒就如同呛水,满眼都是通红的血丝。
吴桥一快速握住他胡乱扑腾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佟语声死死咬住牙冠,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痛苦地挤出一句话:“我不行了……”
作为一个在病痛中浸泡多年的人,佟语声已经算得上是很能吃苦了,平时哪怕缺氧到失去意识,也从不会说出“我不行了”这样的话,但这次,他的脸上真的浮现出了濒临死亡的痛苦。
佟建松快速起身,安排姜红喂他吃药,让吴桥一负责安抚他的情绪,自己从包里翻找出提前准备好的诊断书,快速而果断地找到了空乘帮忙。
自带氧气需要提前48小时和航空公司报备,但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走申请流程,因此机组特意携带了医用氧气瓶,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训练有素的空姐在向机长请示后,很快将佟语声转移到宽敞的头等舱,打开氧气瓶,让他平躺吸氧。
佟语声的嘴唇和手指因为极度缺氧都变成了绀紫色,氧气瓶的出现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减轻他的苦痛,但至少让他的恐惧减轻了半分。
他的瞳孔依旧是慌张地游离着,胸腔一起一伏似乎都是无用功。
吴桥一蹲在他身边,一根一根捋直他蜷缩的手指,一边在他的耳边说:“佟语声,听我说。”
佟语声快要哭出来,但还是咬着牙点头,示意他自己正听着。
“来,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座高塔上。”
吴桥一轻轻托住他的手掌,佟语声感觉自己的思想很难集中,但吴桥一的声音就像是冲进荆棘丛中的一缕清流,柔畅而叫人心安。
吴桥一说:“你准备下楼,走到楼下的草坪上,这座塔有十层楼梯,我会带着你一层一层往下走,每往下一层,你的身体就会更放松,你的心情就会更加平静。”
这是他在书上学到的下楼梯催眠引导法,他从没有尝试过,也不知有没有效果,因此他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些不确定的颤抖。
他看着佟语声紧拧的眉头,鼓起勇气继续说:“现在,我牵着你的手,慢慢走到第一个阶梯,你的全身肌rou都放松了,心情也不再焦虑……”
浸泡在吴桥一慢悠悠的声音里,佟语声似乎真的走在一个长长的阶梯上,牵着吴桥一的手是有实感的,因此身心也跟着这半真半假的引导慢慢放松下来。
“继续往下走到第二个楼梯,你的大脑都被放空,周围的一切越发安静起来……”
吴桥一的声音就像是一片清凉的海浪,将粘在他身上的泥沙尽数冲去,那被缠绕着的焦虑感也明显减轻了。
他跟着吴桥一的声音走进了三个楼梯,他喜欢上了这样的放松,第四个楼梯时,呼吸似乎都变得顺畅起来……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遁进了梦里,这不似以往的昏厥,他似乎还留着一丝潜意识,他能听见身边人的声音,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部依旧有些不适,但没有了焦虑之后耗氧量也跟着降低,方才那让他惊惧的恐怖窒息也慢慢消散了……
下了飞机,佟语声直接被等在机场的120接走。
机场和医院井井有条的调度直接救了佟语声的命,佟建松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姜红留下来向伸出援手的工作人员致谢。
中途,佟语声似乎短暂地醒过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救护车上还是在手术室里,只听着嘈杂在耳边浮浮沉沉。
吴桥一不在身边,他又一次感觉到了不安,他在苦痛中安慰着自己——或许一觉醒来,他就已经做完了手术,换上了健康的肺,变成了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人。
起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