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
说起那天耽误他上山拍日落的事情,唐瑶搁下筷子,眉心微敛,有些不解:“你那天,为什么任由着那些村民骂你呢?”
明明他是可以解释的,明明他也不是那种不善言辞的男人,却甘愿忍气吞声地挨骂。
“解释什么?”季岑拎着酒瓶,懒懒地开口:“出了质量问题,难道不应该躺平任嘲?”
“理是这个理,没错。”唐瑶愣了下,咬着瓶口喝了口啤酒,换了种说法,向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弟弟传授职场经验:“但这质量问题吧,它毕竟不是你造成的。你至少可以解释清楚这个,不让他们把矛头指向你。”
没必要当这个背锅侠。
“没必要。”季岑说。
没必要解释,谁背锅不是背锅?
“这不还有我呢吗?”见他还没有认清职场本质,还带了点儿初入社会的理想主义,唐瑶不忍心揭露得太残酷,委婉地教他学会甩锅:“我就是做这份工作的呀。”
“赔礼道歉,大事小事,小事化了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下回再有客户或者用户刁难你,你就告诉他们,你只是个负责安装和维修的售后,公司有专门负责......”
唐瑶正讲得澎湃,突然被季岑冰冷的声音打断:“你觉得你做的这个工作很有意义?”
诶,怎么就突然升华到岗位价值了?
不是,她的工作怎么就没意义了?
她这么苦口婆心地传授职场经验给他,还不是怕他受委屈吗?还不是想让他保护好自己吗?
唐瑶见他不领情,气坏了,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磕,白色的泡沫立刻漫出瓶口,呲呲往下流。
唐瑶没好气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季岑不置可否。
拎起跟前的酒瓶子,猛灌了一大口。
居然没有为自己错误,立刻马上道歉??
唐瑶更气了:“是,在你眼中,我就是巧舌如簧、避重就轻,帮助企业逃避责任。但是,不良事件已经发生了,我降低客户和用户对品牌的负面记忆,我有错吗?”
“你那么高尚,你怎么不去开发产品啊?就算你有本事开发产品,你能保证图纸转化、产品导入、生产的过程中不出差错吗?”
“就算你能保证所有的工序都不出差错,你能保证客户使用的过程中不出问题吗?”
“什么问题都没有,还要你这个售后干什么?”唐瑶理直气壮地得出结论:“你的工作,和我一样没有意义。呸。”
唐瑶椅子一踢,踢着拖鞋,怒气汹汹地下了楼,发誓取消季岑继承她家面馆的资格。
也取消他成为她老公的资格。
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季岑,抿了抿唇,拎起酒瓶,又灌了一口。这次,酒瓶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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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绵长,星河晶亮。
明月高高挂着,乌云如霜。
这顿饭吃得糟心。
两只面对面摆放的面碗里,龙须面坨成了一团。其中一碗面上,趴着两块碍眼的牛腱子rou。
五分钟后,季岑也烦躁地丢下了筷子。
他顺着斑驳裂痕的水泥台阶下楼,站在北面的屋子门口,几欲张口。
尝试她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季岑敲门。
唐瑶不应。
季岑在她这儿吃了瘪,抿了抿唇,走到院子外面,从摩托车上捞起个蒙着气泡膜的纸箱子,搬到她门外。
“那个”,他的声音清冽而低沉,“我有东西给你。”
唐瑶扒着窗户纸,探脑袋,问:“是什么?”
“谢礼。”果然姑娘家还是好哄的,季岑嗓眼里闷笑一声,自以为,只要他不提刚才发生的事,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他选择性失忆,倒带到傍晚那会儿。
“感谢你替左右邻居和自己收了衣服,就是不替我收衣服,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
“那我不要。”唐瑶背贴着木门,“啪”,一巴掌拍在手臂上,拍死一只蚊子,如同这只蚊子就是季弟弟,她嫌弃地弹开蚊子尸体,轻飘飘地说:“你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箱子里指不定放的是什么黑心棉呢!”
黄鼠狼???黑心棉???
“爱要不要。”
季岑把纸箱子往地上一丢,转头就走,不太高兴的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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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季岑走到南边的平房里,用力拍上了门,唐瑶说服自己:
毕竟季弟弟是初入职场,难免会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想象的秩序不一样。他只要多多经受社会毒打,历经人间疾苦,很快就会变成正常人了吧?
而且人弟弟都主动送她礼物了,她要是还生气的话,也太小家子气了。
唐瑶决定接受季弟弟的礼物,和弟弟握手言和。做姐姐的就是应该宽宏大量,严以律己,宽以待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