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怪不得她如此忐忑。
朝中陆国公家的二公子两月前娶庆安侯府的三小姐为妻,陆二公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三小姐温婉贤淑,大家闺秀,无人不称赞着这门婚事。
回门之时,陆二公子未陪同。
七日后,三小姐回到娘家小住,形容枯槁,身形憔悴。
再往后,就是在前几日,三小姐趁着夜色疯疯癫癫跑回侯府,身上痕迹斑驳,衣裳破碎,雪白颈间系着铁质制的黑色皮圈。
庆安侯当即大怒,连夜踹了国公府大门,此事闹的不可开交,甚至是在朝中为了点小事就大打出手。
沈桑倒不会觉得谢濯会这般对她。
但,她好面子。
身后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可以不在乎,可要是有人堂而皇之的当着所有人打了她的脸面,这会让她比幼时冬日跪在沈府祠堂前还要难堪。
“明日回门,孤会同你回去。”
清朗淡如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桑愕然看向谢濯,瞬而又低下头,双手温顺的放于膝盖,指尖却紧紧绞着袖口。
“殿下是不是,早就知晓臣妾会来?”
谢濯道:“那日陆一说你只看了眼写了回门礼的折子就交给了他时,孤就开始在意。”
他顿了顿,看向沈桑继续道:“你素来喜华服,金缀簪,可对这次准备的东西是多是少却并没有过多关注。反而让婢女暗中打听孤的行程,尤其是对明日的安排。”
沈桑呼吸有些急促,她轻咬下唇,抬头,清亮的眸子跌进一双深邃的眼中。
“再加上陆国公府和侯府的事尚未解决,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孤说的可对?”
沈桑轻舒了口气,姣好面容上无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绽出笑意。
她抬手,将风吹起的青丝别到耳后,眸间波光流转,“早就听说殿下观察细微,如今想想,臣妾倒不如直接开口向殿下询问,反而更能让殿下对臣妾有所改观。”
谢濯点头,“孤欣赏光明磊落,豪气洒脱之人。”
沈桑无奈,“此番看来,倒是臣妾做的不对了。”
可什么该说,什么能说又不能直说,这种拐弯抹角,虚与委蛇的作态早已经刻进了她的仪容体态里。
就好像是你夸人要夸的天花乱坠,劝人也要劝的委婉。
其实这样子很累。
谢濯屈指,又松开,弹了下那朵月季,“所以,今晚是真的有流星吗?”
“啊?”沈桑眨眨眼,刹那间什么想法都戛然而止。
这话题,怎么转的这般猝不及防。
谢濯修长手指指了指夜空,“流星。”
他的太子妃,有些蠢。
刚说过的话转眼就给忘了。
“哦,”沈桑轻咳,“自然是真的。”
她还没胆大到拿天象一事来糊弄太子。
沈桑估摸着算了下时间,“应该快了吧。”
“也罢,孤今夜无事,就勉为其难的陪太子妃看一遭。”
这话说的让沈桑甚是受宠若惊。
一盏茶后,谢濯起身,走到凉亭一角抬头看了看,转头看向沈桑,神情间露出疑惑,“此处地势低矮,能看得到吗?”
不是说,流星都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到的?
“……”沈桑胸口一滞。
原谅她,这些事当真是没有提前想到。
应是没有提前想到谢濯会真的答应她,在此处看民间小孩才会信的流星传言。
沈桑斟酌开口:“殿下,臣妾也从来没有看过。”
何止沈桑没有看过,谢濯也是头一回,言语间虽是透着勉勉强强陪沈桑,内心却也期待着。
可太子殿下是不会承认的。
他在等沈桑开口。
附近假山环绕,树木高立,连夜空中的星星都被遮挡不少,沈桑轻咬了下薄唇,颤声开了口,“殿下可愿陪臣妾到高处?”
谢濯挑眉,“嗯?”
沈桑闭着眼,心一横,颤巍巍抬起手,指向东宫最高处的楼阁屋檐。
“……”谢濯似发现了什么,“你怕高。”
这是个肯定的语气。
沈桑扯着嘴角勉强挤出抹笑,“臣妾尚好。”
谢濯眼目含起深意,点了点头。
已近子时,宫内并无闲杂人等,偶有巡逻的侍卫整齐划一经过。
不多时,两人站在那方殿宇下,一抬头,便是深入夜幕的高楼。
沈桑心跳加快,下意识揪住身侧谢濯的衣角,努力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指尖微颤,“殿下,虽说此时无人,可万一被有心人瞧见,明日传出去,怕是有损殿下名声。”
这话不过是沈桑胡乱说的,可在她看到谢濯当真是在认真思考后,悬着的心跟着松了一瞬。
半瞬,谢濯动了。
他往前走一步,她拽着袖子挪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