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状元洪鼎授临山县县令之事一夜间传遍了京城,闻者无不唏嘘喟叹。凡是游街那日见过其人的,都称这洪鼎是形貌端庄,正气凛然;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也绝口称赞其言行。此人若能留京,定可有一番作为;若是外放数年,打磨一番,将来也未必不是个人物。然而做这临山县令,却是教人难以捉摸那宸宇圣意。
话说这临山县,往好听了说,是天子脚下的县城,说难听些,便是穷乡僻壤了。原来这临山县所临之山,就是隔绝其与京城的万仞高山。临山县与京城平地之距不过百里,而想越过这百里却难如登天。是以各地商贾来客欲至京城,宁舍近求远取平直之道,也不愿舍命攀这险峻之山。若无十万火急事,绝不翻山出入。故临山县至今仍是个千户小县。
而此刻,洪鼎却并不为之烦忧。原来前日里紫宸殿内,天子亲授洪鼎此任,命之调查县内乞子失踪一事。失踪者多为未及冠的青少年,至今已有十人有余。询县中其余乞丐,称并未发现异状;而于乱葬岗掘地三尺也不见其尸骨,当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说失踪者为乞丐,却多是幼龄之辈,恐有邪佞背之作歹。况临山县虽为小县,却仍是天子脚下之土,此事一日不结,天子一日不安,是以今上仔细叮嘱,命洪鼎无论以何种手段,定要速速查出此番因由。唯独切记:此事万不可声张,须得私下查探。想来是上回大张旗鼓搜查引人警觉了,竟接连一月不再有人失踪。虽说无人失踪乃喜事,然无人失踪,如何顺藤摸瓜,引蛇出洞?
洪鼎自出京起就反复思考,倘若那贼人再无动作,就算是寻遍县城也无济于事,又该如何下手?心下只恨不得即刻飞到那临山县,早日着手此事。于是一早在驿站急急别过送行诸人,一路纵马至腾山脚下,打算冒险求近,攀山至县。
这腾山便是隔绝京城与临山县的山脉,又分大小腾山二座,东西横亘,形如其名,宛若巨龙腾飞,高逾千丈,仰视不可见其极。至此,洪鼎才知传言非虚,此山果真不可轻易登越。然而已行至此,再回返更耗时间,进退两难之际,洪鼎见时辰尚早,便当机立断,决定冒险一试。
山势险峻,洪鼎牵马步行,初时还能不时哼上一两句歌,待越了一座山后早已是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趁着饮马的当儿,他于河边坐下稍歇,百无聊赖的张望周遭:山景雄奇壮阔,怪石嶙峋、云雾蒸腾、树影婆娑。其间竟有一袭蓝色缓缓移动着。
不曾想这等险境竟有人居住!或许……这人知道出山的捷径!洪鼎不禁站起身来,翘首以盼。稍一会儿,只见远处的林间走出一人来,穿一件黛蓝色长袍,头发松松绾着,肩挑两个桶,应当是来此取水的。
洪鼎见之,脱口喊道:“那位山人——”那人好似受了惊,打了个趔趄,向这边看来。
“我乃京中来客,有要事在身,请问山人可知有哪处捷径可至临山县?”
那厢应道:“沿那处蹊径南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到!”其声清越,如晨间笛音,令人耳目一新;素手一扬,遥指南向。
想不到此地竟有如斯妙人,洪鼎暗想。不禁展颜一笑,遥遥挥手致意:“多谢!”
那厢也向他轻轻摆手。
洪鼎不再耽搁,牵马便朝那处小径行去,一路奔波,终于赶在日暮前到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