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尚武,兴都的贵人们,更是能见缝插针地,将游猎、骑射等项目,安排到一年到头各种节庆中去。
即便此番赏春,行的是船,各船的甲板上,也早就立了箭靶,束了彩头,大船之间以铁索相连,舢板往来,竟是将一江春水连成了演武赛场。
顾清辉因着忧心演月,难得放过如此良机,不去长公主和裴驸马跟前装那副纨绔嘴脸,只懒洋洋地窝在看台上,心不在焉地把玩一支羽箭。
江演月那臭丫头,究竟在盘算些什么?算计外人也就罢了,怎的连他也诓?!早知今日要被她气个半死,那日大雪,就该叫她在雪地里多冻半刻!最好冻成个跛子,看她还能一天天地瞎跑!
底下有好事者,见顾清辉眉头深锁,盯着支箭羽若有所思,便聊起城郊“猎场”之事,将演月扮虎之事传得有些夸大,不多会儿,演月就从“英姿飒爽的小娘子”成了“满面疮疤的母大虫”;更有甚者,又将别庄闹山鬼之事说于众人,此时的顾清辉,形容萧索郁郁寡欢,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了“被山鬼勾了魂”的可怜虫。
白日尽去,春水渐凉。
船上备了歌舞夜宴,宴席至半,已是月挂中天。
随着一声佛铃清响,船头步出四位舞姬,衣着华丽肃穆,窄袖宽裾,腕缠铜铃,面上还带着半副银质面具,上刻罗刹鬼面纹,长眉入鬓,目光坚毅,发上却簪着新摘的娇艳桃花。
众人皆为此番格格不入的异域风情吸引,就连兴致恹恹的顾清辉,也不禁目光流转。
相传,佛境须弥山,有四大金刚镇守其中:手执青锋毗流驮迦,腰倚琵琶提多罗吒,头顶珠伞毗沙门,肩伏赤索毗留博叉,四位各司风调雨顺 ,而场中舞姬,便是扮作佛经所述,行祈安年之舞。
只见那舞剑的罗刹,将一柄桃木剑舞得刚柔并济;旋身一转,又换了那抱琵琶的罗刹站在场中,舞姿婀娜,婉媚入骨;后头撑伞的罗刹,一跃跳起,足间轻点于高举的琵琶之上,轻盈如燕,更是翩若惊鸿。
乐音轻转,三人旋身散到赤索罗刹周身。那赤索罗刹背对众人,水色衬着金银丝线织成的赤索蜃龙,披帛潋滟,宛若化境。
依佛经所注,毗留博叉因生天眼,尊为广目天王。那罗刹转过脸来,额头坠着一枚猫眼翠石,在莹莹月光之下,熠熠流辉,真就如人眼波流转一般,夺人心魂。
四下皆为此舞惊艳,而顾清辉却是恨得牙痒痒,就差捏碎手中酒杯,去将那大胆的死丫头拽下台来。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确认”?竟要她冒着死罪,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头阿烟也认出演月,差点儿没将一口茶水呛在顾淮夕身上。她们也没约在船上碰头啊,看顾清辉那副要吃人的嘴脸,难道竟连他也不知演月为何丧心病狂,谋划了这么一出?
面具之下,演月勾了勾唇角。顾清辉和阿烟的失态,她不是没有看到,可此时,她关心的,乃是正前上座二人的反应。
肩头披帛以绸缎制成,即便坠了金丝银线,依旧柔弱无力。可披帛一端坠了贝壳,取传说中“赤索龙头蛤身”之意象。演月借此发力,愣是将一方丝帛,舞出了刀剑劲道,而其中招数,无一不出自于演月刀。
然而长公主仪态端方,垂眸而笑,裴驸马肃穆威严,不见波澜,这两人,至始自终,滴水不漏,直至最后一招,披帛猎猎,月下龙yin。
四人舞罢跪地行礼,演月抬头去看上首二人,却被一人挡住视线。入目竹纹青衫,广袖流仙,仰头月影溶溶,公子如玉,只是那公子双颊酡红,一身酒气,怕是“醉”了,也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你别走!今日祈安舞真是惊艳啊!”顾清辉一把拉住落跑的演月,“本世子不过是夸了别的舞姬两句,你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攀了宫里的高枝儿,是不想回府了吗,嗯?!”
???
上船之前,演月就想过千百种脱逃的可能,却不想,这病猫世子的怪招,又岂是常人能够预测,竟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便开始发难了。
“姑母,这是小侄府上舞姬,前几日赌气离府,却不想在这儿遇上了。舞,大伙儿也都看过了,人,小侄这便带走了。见笑,见笑。”顾清辉也不等长公主点头,便自作主张带着演月退了席。
众人见演月也未出声反驳,两人推推搡搡,十有八九就有猫腻,都知晓顾清辉纨绔荒唐,养出个气性堪比贵女的舞姬,也不是不可能,也就随他去了。
殊不知,此间有一人目光如炬,直到二人离去,方才收回视线。
顾清辉拉着演月,假装醉酒,在船上七弯八绕许久,确认无人跟随,这才登上舢板,划回到自己的座船上,又松了连接船队的锁链,很快,这船便落在了船队最后,随着江流,越飘越远。
“清辉世子莫不是疯了,大庭广众地将我带出来,就不怕日后有个万一,与我等宵小扯上干系?”演月凭栏而望,江风吹得她发间桃花摇摇欲坠。
顾清辉脱下外袍披在演月肩上:“若非大庭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