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入营第一日时陆统领曾帮她解过围,免了新兵的赤膊Cao练,故而孟婉一直对此人颇怀感恩,印象中他还是头一回如此蛮悍,让人忍不住往坏事上想。
陆铭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口却道了一句:“恭喜!”
“啊?”孟婉呆愣住,隐隐觉得这是句反话,立即便想到昨日被自己摔坏的那只木函,眼光不自觉便往架格处瞟去,心想莫不是被发现了?
失神间,就听陆统领将话说了下去,“自今日起,你可以去王爷近身伺候了。”
“啊?”孟婉疑心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复问一遍:“陆统领您、您刚刚说什么?”
陆铭挺拔高壮,立在孟婉面前宛如半垛城墙,将外头光亮挡去了大半,他眼神极为傲慢的睥睨着面前这个矮小的新兵。今早他便从王爷处得知了这小子果真是蔡刺史派来的暗线,如今焉能有好态度?
不过气归气,王爷的吩咐他总得传达明白,于是耐着性子详细道:“我说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往后就去伺候王爷吧。王爷之前身边有个桓安公公,奈何前阵子家中出事,王爷特许了他回京,一时间还没找到个细致的人来接手。军中莽夫居多,你看着倒算干净机灵,就你吧!”
这事情来得猝不及防,孟婉一时语塞,只懵怔的眨巴着眼,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推脱。
还不待她将事情缕明白,陆统领便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高兴傻了,都不知向王爷谢恩了?”
“谢……谢王爷赏识。”她茫然着应付道。
“向王爷谢恩,自是要你亲自去叩头谢!”
说罢这话,陆统领转身兀自出了帐子,独留孟婉还怔在那儿,一副大难将至却不知所措的无助模样。
沉了须臾,她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继而浑身瘫软地委到榻上,全身骨头似被人抽离了一般。
才得到片刻的安宁,就听重重的脚步声复又折回,还不待她撑起身子,就又听见陆统领粗犷的声音在头顶炸响:“还不快去!”
“去去去!”
孟婉就像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提线握在旁人手中,只要一提拎,即便她再不情愿也得跟着动起来。
是以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搁,迅速起身简单理了理仪容,便老实地跟在陆统领身后出了帐子,亦步亦趋往隔壁的牙帐去。
门前,陆统领驻步回头觑她一眼:“你先在外头等着,我进去帮你通禀一声。”
“有劳统领大人。”孟婉躬身侍立在帐外,垂落在地的视线看着陆统领的锁子锦铠甲的毛缘边闪入帐内,心内一片怆慌。
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她无比祈盼喜怒无常的滇南王能在这时脾气发作:嫌弃她瓜怂蠢笨,觉得她不配近身伺候,命她滚蛋。
是的,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过,真心诚意的希冀着自己被人嫌弃。
然而不多时,陆统领便出来了,语气平和道:“进去吧。”
“是。”
孟婉嘴上虽乖巧应着,可双脚却似灌了冷铅,迟迟迈不动。最后还是陆统领委实嫌她磨叽,伸手在她后背推了一把,她这才踉跄着跌进门去。
还不待站定,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裹挟着轻蔑从屏风后面传来:“你是当真不会正经走路,还是军棍打少了没能教明白你军中规矩?”
“属下失礼……还求王爷宽宥……”她两腿一软,就势跪在了地上向李元祯行礼。
默了片晌,那低沉的声音似带薄嗔:“你是要本王扯着嗓子问话?”
这是嫌她跪得远了。
“属下不敢……”
孟婉忙不跌起身朝前挪了十数步,提着一颗心重新在屏风前跪正,恭恭敬敬的道:“属下求见王爷,是想来谢恩的……能得王爷青眼,准许近身伺候,着实让属下受宠若惊……”
她怯生生的抬眼,望着屏风上那道斜卧着的模糊身影,即便如此不真切,也有矜贵之气穿屏而出,迫得人打心底里敬畏。
恍若神澈之影,皎如玉树,可偏偏这副美好的皮囊下,却是一副……一副那样另人生畏的心肠。
孟婉咽了一口,润了润干涸的喉咙,这才忐忑道:“只是属下愚钝,想不通为何王爷会愿用属下这等笨拙之人……”她声量越发的低了下去,到最后几字便只如蚊呐。
就见屏风上那道身影动了动,终于从榻上起身,旋即便绕过屏风,露出了真容。
帐内暖意融融,李元祯只着一袭霁青的梨花袍,堪堪小憩加之碳火炤燎,面上泛出淡淡的红光,倒叫他难得有了几丝人间烟火气。
李元祯缓步走至卑微伏于地上的孟婉跟前,只随意睨了一眼,连个细微表情都未给她,反问道:“上回不是你来求本王,不想再当兵的?”
神色难辨喜恶,语调也没一丝起伏,他接着说下去,就好似真的只是就事而论:“你有功在先,本王准你心愿在后,你既向本王求了此事,本王自是不能反悔。自今日起,你便接了桓安的差,在本王帐内做个贴身伺候的内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