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飘了,天天一门心思想着破大案,遇到普普通通按部就班的案子,全然看不上那些枯燥的走访摸排蹲守。有一天刚从外面走访回来,做完汇报,罗明哲拿着他的走访记录本,给他带到院里的自行车棚边上,指着一排排品牌型号各异的自行车,让他挑五辆说出车主是谁。
除了自己的和曹翰群的车,陈飞多一辆都认不出来。
罗明哲就数落他:天天和同事上下班擦身而过,却从来没注意过谁骑哪辆车,就这也配干侦查员?侦查员不是到案发现场才开始满世界踅摸的,而是得有不论何时何地都自发自觉的观察周遭人、事、物的本能。你问问自己,别人夸你打拳牛逼的时候,你真觉着光荣么?怎么没人夸你破案牛逼啊?你一侦查员你破不了案,光会打拳顶个蛋用!
骂完,还给他的记录本摔地上了,让他自己看看记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条有用的都没有。要说那会他是真够楞的,想着自己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在外面跑了一天,就算带回来的东西一点用没有,总归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却被师父劈头盖脸骂成狗,还连仅有的荣誉都被否认了,一万个不服,当场负气甩下句“您要觉着我不是干警察的料!您开除我啊!”。
哪知罗明哲一脚就给他踹跪下了,还用的是那条受过枪伤的腿。陈飞直接被踹懵了,跪地上半天没反应过味来。拳场上引以为傲的反应速度此时成了玩笑,他从不知道平日里走道儿说话都慢慢悠悠的师父,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什么叫深藏不露?这特么就是!
“师父那天说的话,我能记一辈子。”提到罗明哲时,陈飞凝着微光的眼中满是崇敬,“他说,陈飞,你觉着自己强,自己牛逼,可外面比你牛逼的人多了去了,人家还比你能装,能藏,你记着这句话——‘鹰立如眠,虎行似病,正是它摄人噬人的手段,君子要聪明不露,才华不逞,才有肩鸿任钜的力量!’人生在世,装傻是本事,没这本事的时候,你给老子先把尾巴夹好了!”
头回听陈飞提起这件事,赵平生眼前浮现出对方年轻时那桀骜不驯的面孔挂满懵逼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
“你说,于瑞福是不是也是装傻?”
“不,丫是真傻。”
赵平生又被逗笑了,笑着咳了几声。
陈飞听了赶紧爬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保温杯给他递到嘴边,又想起医生说的话,脸上的笑意忽而消散。然而仅仅是他片刻间的情绪低落,也被赵平生察觉到了,接过杯子,望着那双微光渐弱的眼,轻问:“怎么了你?突然又消沉了。”
“没,就是乏了。”陈飞翻身躺下,背朝对方掩饰忧虑,“你也快点睡吧,医生说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得多——”
电话响了。
“睡了么?”付立新那动静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飞那句“你大爷,我睡了鬼接电话啊?”在嘴边绕了三绕,决定还是别诅咒自己:“有什么事儿,说。”
“董何诚撂了,确实是他给董鑫鑫弄走的。”
陈飞忽悠一下坐起的动静让赵平生也倾过身,凝神屏息听他讲电话。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什么,但从陈飞的回应中,他听出死者失踪的缘由是摸清了。
接完付立新的电话,陈飞决定连夜去镇上跟着一起审董何诚。其实让付立新审就行,这哥们干活和赵平生一样稳重,是一听于瑞福也要跟审讯,他觉着自己还是得在场,别回头那傻逼急着结案再弄出个冤假错案来。
出门之前先上趟厕所,出来看赵平生穿戴整齐跟屋里戳着,陈飞顿时拧起眉头:“你要干嘛呀?”
赵平生眼巴巴的:“我跟你一起去。”
“歇了吧啊,也不怕扔审讯室里头。”
“我没事儿了,真的,你看我今天一天都没烧。”
瞅他那一副跟医院里憋得快长毛的德行,陈飞暗骂了一句“贱骨头”,没好气儿道:“下去你跟楼里等着,我去把车开到通道上,外头有风,别回头再给你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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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派出所条件不足,没有独立的审讯室,董何诚被带回来之后,一直搁招待所的房间里盘查询问。付立新这人办事比较谨慎,没问出点眉目之前不轻易找领导汇报工作。也不知道隔着好几堵墙,于瑞福怎么就听见董何诚承认是自己把董鑫鑫弄走的,端了满满一保温杯茶揣了两包烟过来敲门,不请自来的坐镇审讯。
?结果自打他进屋,董何诚这嘴就跟封了胶条一样,不出声了。主要于瑞福审人忒端架子,上来就让人交待时间地点起因经过,一点儿循序渐进的意思没有,给一旁的付立新听得直翻白眼。心说熬吧,本来俩小时能完事儿,让您特么这一坐镇,非奔着通宵去了。
他这正愁呢,陈飞敲门进屋,一看赵平生也跟来了,于瑞福那张“铁面无私脸”立刻挂起了虚情假意的关切:“你怎么来了?不还没好利索么?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嗨,您不也没休息么。”
比虚情假意,赵平生绝是技高一筹。他的底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