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说话之人,是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面容平凡到过目就忘,但魏长生总觉得有些面熟,凭着惊人的记忆力,他想起这人就是曾在刑部大堂瞥过一眼的文书,原来这人竟也是北溟洲的探子,而且是严长老埋伏了好些年的眼线,这人在魏长生回到旅店之前已经在房中等他多时。
“魏掌事,我不宜久留,先行告退。”那人抱拳告辞,魏长生眼尖地发现他手指上也有一枚黑蛇印记。这倒好,和接头暗号一样,一目了然。
而掌事,便是严长老门派弟子对新首领的称呼。魏长生虽然是严长老的继承者,名义上的天选之人,但因为他尚未返回北溟洲,完成由大祭司主持的受封仪式,他离“魏长老”这个称呼,还差那么一点。
等那人离去之后,魏长生看着满桌子堆满的苹果,估计这些就是成礼送来的所谓“土特产”,拿起一个便啃了起来,啊呸,是个烂心的。
真好笑,这么轻易就结了案,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家丁,一封自白信,就把整件事解决了。那个夏侍郎估计也翻不了身了,因为,太子换人了。
这正是那名探子给他带来的另一条消息,太子陈裕偶染风寒暴毙,影太子陈昱一夜之间,从囚徒之身转正为帝君接班人。
东青都的皇家有一个秘辛,皇家只允许生出两名天家子嗣,长子为帝位继承者,次子为影,待长子顺利继位,杀次子。数百年间,影皇子都是无声无息地死在天牢里,唯独这一次出了个例外。帝君被这件百年不遇的怪事刺激到了,动了真气,也卧病在床。
西池城和北溟洲的国君眼下都到了东青都,正在围观吃瓜,南赤国的上一任女王南蓁蓁留在本国悉心指导刚登基的新女王白华,明明说自己“分身乏术,不能亲临请帝君圣谅”,又及时送上一份奏章,说“圣女已在圣庙祈祷陛下早日康复”,还真是手眼通天,隔岸观火。
六部乱成了一锅乱炖,纷纷群情惊疑,奔走相告,仪制尤其显得狼狈不堪。
一是祭祀大典还得如期进行,只不过,他们还得同时做好两手准备,帝君时刻都可能一命归西,撒手人寰,陈昱这个新太子究竟是个什么脾性,谁都不知道。
魏长生当时听到这里,嘴巴没听大脑指挥,随口问了一句,“慕容端的姐姐不是太子妃吗?”说完之后回过神来,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他姐成了寡妇,管自己毛事。
结果,他听到了一个更让他生气的消息,慕容瑾尚未和太子成亲,太子薨了,她便又嫁给了新太子陈昱,为了给帝君冲喜,大婚定在祭祀大典之后一个月举行。
他慕容端,还一样是皇后亲弟弟,只不过姐夫换了一个人而已。
成礼此次到天牢外接自己,应该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难怪他当时轻俯魏长生的后背,涕泪俱下,气弱声嘶,“都怪我那天晚上喝多了,竟然不记得……哎,怪我。”
竟然不记得什么?不记得自己把官印还给他了?哈哈哈,这个笑话真是好笑。
他记起,成礼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将官印系在腰间,那天他去还印的时候,成礼的马车根本没走远,就在仪制大门外百步之遥,慢悠悠地一直等到魏长生跑出来,双手将官印奉上,成礼乐呵呵地接了过去,才令车夫驾车离去。
罢了罢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老子既然没死成,那就有你们的好看。
魏长生吃饱喝足,把油嘴一擦,在镜中看了看自己珠圆玉润的脸,沉思片刻,去旅店的厨房抓了一把炭灰,在脸颊上拍了拍,又挑了一件没来得及洗的官服,仓促地向仪制赶去。
“你说你要回去守孝?明天就出发?”成礼急赤白脸,望着Jing神萎靡的魏长生。
魏长生双眼无神,面目黎黑,点了点头,“成大人,我在天牢里想过了,这次可能就是上天惩罚我不尽孝道,给我的教训,我若还不拨乱反正,怕我爹娘在九泉下也不瞑目啊。”
成礼一下子这番话被呛住了,反倒不知该如何反驳。原本他就是打算借魏长生之手打压一下夏安西,事情发展到今天,魏长生一走,自己反而无人可用,这可如何是好?
“你,要不?那个……”成礼抓耳挠腮,搓手顿脚。魏长生可算看出了,成礼这次真的是着急了。近来宫中一系列的变故如狂风暴雨,席卷了东青都整个朝堂,人人自危。
“成大人。”魏长生喊了一声,成礼的眼神有些呆滞,他又喊了一声。
“成大人,此次我在刑部受审的时候,慕容端大人对您……敬重有加,我觉得,要不,您可以找他商量商量?”
魏长生陡然觉察一道锐利的眼风扫过,他愣了一下,眼前的成礼还是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似乎对他刚才所说之话毫无反应。
“长生啊,我明白你的苦衷,我想过了,你就回去守孝吧,毕竟自古忠孝难两全,待你守孝服满,我,我那时若还能在仪制,你一定要回来啊。”成礼又鞠了一把老泪。
魏长生默然,给成礼行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