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艾可向威尔点头:“的确。”
楚恪有些怀疑:“政府采购合同最长期限应该是五年。或者七年。不可能是五十年。”
“这是份未经公示的特殊合同。”赵艾可说,“回归地面的第四年,大部分人不会去注意一个不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法案,而切实受到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影响的人未必能去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们没有看到这个法案的真正目的,没有看到它背后的布局。”
“布局?”威尔问道。
赵艾可点了点头:“你们应该记得《盗窃,从畸零者的口袋》里写到的数据上传。那不是全貌,还有后续。被上传的内容不是个人信息,而是实验结果。”
“你是说,西科系统在利用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的采购合同做实验?”楚恪重复道。他不太相信。西科系统一直在雇佣完成服役的SYM-1型赛博格作为职业被试,犯不着做这种事。
“他们能雇佣多少人?50人被试0例阳性和10000人被试0例阳性的置信度是一样的吗?”赵艾可说,“赛博格机体关乎移植者后半生的生活质量,实验样本不够大,结论什么都说明不了。”
“……仅仅是为了研发实验?”威尔低声道,他沉默半晌,抬起头来,“不太对,西科系统没有理由仅仅为此就甘愿冒犯罪的风险。”
“‘犯罪的风险’?”赵艾可一挑眉:“一个双边合同,为什么人们总是只看到乙方呢?”
威尔一怔,楚恪皱眉道:“这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
“是吗?从哪个角度看?道德、lun理,还是程序正义?”赵艾可说,“这只是一个双盲实验。你认为通过伤害少数人的行为使大多数人获益是正确的吗?”
“取决于伤害、获益、少数和多数的定义。”威尔说,他摇了摇头,“你不能这么宽泛地提问。危地马拉梅毒试验和流感疫苗三期实验都符合你的问题,但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事件。”
赵艾可说:“那界限应该在哪里呢?什么程度的伤害是可以接受的?多大比例的少数,或者说多少概率的伤害,能够被合理化?”
她注视着威尔:“你是SYM-1型赛博格,你应该知道。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下的手术只是救命手段,只在你们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使用。手术是别无选择的选择。既然如此,手术中降低的成功率是不是更小的伤害?是否应该被用于交换更大的利益?”
赵艾可对威尔的针对让楚恪有些不舒服。
“收起你的话术。”楚恪打断道,“这些问题你该去问lun理审查委员会。”
“lun理审查委员会?”赵艾可重复道,她摇了摇头,将视线转移到楚恪身上,“你知道现在的lun理审查是如何运作的吗?在十一年前,人们刚开始回到地面时的一系列紧急法案里,有一条取消了赫尔辛基宣言在医学lun理方面的道德原则地位。lun理审查不再要求被试拥有知情权。”
楚恪愕然。
赵艾可看见他神情,微微一笑:“我想你们或许没有关心过。的确,刚回到地面那段时间一片混乱,没有人能关注到全部发生的事。这是***息,你们自行验证。另外还有一点,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下的移植手术的lun理审查委员会,成员身份都比较有趣,无一例外是与赛博格机体产业相关的。”
“这种成员名单,怎么可能通过?”威尔说。
“不要忘记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是谁提出的,从紧急医疗情况到赛博格回归社会这个看似完备的链条是谁架构的。”赵艾可说,“重复一遍:双边合同,不要忽略合同的甲方。”
“实验内容是什么?”楚恪问道。
“有很多项目在同时进行,”赵艾可说,“阿娜当时所在的实验组,课题是多巴胺、内啡肽、内源性**素等多种神经递质的分泌与接收。”
楚恪眉头一跳。
“你听说过?”赵艾可问道。
“内啡肽,”楚恪说,“别名脑内**。”
“的确。”赵艾可说,“你知道**跟它的差别在哪里吗?传统毒品通过注射或吸食进入体内后,需要越过血脑屏障刺激对应受体,但赛博格的神经递质类毒品不必。它们直接作用在中枢神经。简单、快捷、高效。”
楚恪沉默地看着她。
“阿娜组里研究的是如何保留内源性物质的效用而去除其成瘾性。”赵艾可说,“没有成瘾性的‘聪明药’,是不是非常有益于人类文明进程?”
“……那些被试。”威尔低声道。
“那些被试什么也不知道,”赵艾可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怎么就突如其来一团糟,抬高的多巴胺阈值让他们觉得生活无望。”
赵艾可安静了片刻,又说:“你也许见过。这项实验在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里的覆盖率是0.2%。”
算算概率。楚恪对自己说。十五区的劳动调遣局的人数,这项实验的覆盖率,算算概率。他想起了海参崴街上的油彩赛博格与黄马甲的废墟清理员。他们选择时没有任何犹豫,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