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江月没接话茬,全素雅清了清嗓子,不说话了。怜江月对她笑了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全素雅道:“三师兄,你爸爸是不是脾气也很差啊?”
“你的意思是,要是怜吾憎生前脾气也很差,那么,师父就是想到他晚景凄凉,才转了性?”
全素雅笑了两声,往外努了努下巴。怜江月看出去,原来是禾小暑抱着个木盒由门外经过,不一会儿,就见卞是真和他说着话,两人一道往大门走去。他们站在门边,说了会儿话,卞如钩也现了身,禾小暑再三谢过他们父女二人,就在门口别过了。卞老师父进了工房,对卞是真道:“走,去看看有志忙得怎么样了。”
全素雅一双眼睛紧跟着老师父和大师姐,手上的动作慢了,怜江月敲了敲桌子:“专心。”
全素雅还望着工房的方向,这时,外头传来卞日钩的一声怒吼,音量震天。
“和你说了多少次!我养一条狗!这么多年下来!狗都学会了!”
全素雅吞了口唾沫,收回了眼神,专心取金箔,切金箔。
屋外,卞老师父还在气势汹汹地说着话,道:“把你三师弟叫过来!”
怜江月听到老师父找自己,却有犹豫,倒不是怕老师父在气头上找他撒气,而是远远望见赵有志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朝这里跑了过来,心知是这个二师兄犯了错误,手上出了差池,答错了题,师父喊他去答,要听他的答案。
从前赵有志只是他的二师兄,虽然辈分比他高,可同门学艺,在同一个师父手下,听得是同样的课,但天赋能力人人不同,有人学艺Jing进,有人落在人后,在所难免,可自从赵有志成了师父的女婿,大师姐的丈夫,他们可谓是亲上加亲,再遇上与这位二师兄被师父拿来比较学艺方面的事,怜江月有所避讳,宁愿挨骂也不愿叫二师兄难堪。
这边,赵有志已经跑进了屋,气喘吁吁,话也说不上来。怜江月不好再拖延,就出去了,两人也没说话,进了那大房间。
这大房间开阔敞亮,没有任何阻拦隔断,房里烧着个火炉,卞老师父正坐在火炉前摆着的小板凳上,左手抓着个大钳子,夹着块烧得通红的金属块——闻着像铁,右手握着柄小锤,脚边摆着个石头水槽,锤子沾一下水往那铁块上打一下,打过三下,又将铁块塞进火炉。
行山和卞是真站在一旁,低头无语。
怜江月过去了,卞老师父看到他,把锤子递给了他,道:“三缓法,你来。”
他就起来了。怜江月坐下,点水打铁,锵一下,铿一下,他手心里的刺伤有些疼,他抬起手,掐算了半秒,知道这时候锤子该落下了,可他并没放下手,又多停了半秒才落锤。
锤子落下,卞老师父一脚踹在了板凳上,又发了怒:“三顿三缓手不停!给我背!”
怜江月起身,低着头背口诀。卞老师父一挽袖子,还是亲自上阵,边打铁边骂:“好啊,都是好徒弟啊!一个笨得像猪!一个成天在我这里吃闲饭!”
全素雅这时跑到了门口,说道:“大师姐,金箔取完了……”
卞老师父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一门心思打铁。全素雅又说:“师父,三师兄早先和我一起去敬香的时候伤了手……”
此话一出,卞如钩指着怜江月,气更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滚!!”
全素雅吓傻了,呆立在门外。怜江月就回了卞宅,帮着明明师娘择菜做饭。十二点时,午饭上桌,众师徒也都在天井里齐聚了,卞如钩坐下,其余人才坐下。卞如钩双手撑在腿上,没人敢动筷。卞如钩道:“我要下山一趟,就今天,吃完饭就走。”
众人都是惊讶。
卞如钩捧起饭碗,拿起筷子,道:“去扬州。是真,行山,你们两个陪我走一趟。”
他又说:“我不在的时候,有志,工房里的事,你要多听阿月的,知道了吗?”
赵有志点着头,一副老实巴交地模样,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顿饭,卞老师父再未说一句话,大家也跟着是默默无言。吃过了午饭,卞老师父催促两个徒弟快些收拾行李,明明师娘和赵有志也去帮忙,剩下全素雅和怜江月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小师妹抢着干活,不让怜江月碰水,怜江月道:“你别担心,师父让我滚过很多次了,我脸皮很厚,还赖得下来。”
全素雅又好气又好笑,一瞅天井,开了句玩笑:“师父携大师姐和四师兄送我下山啊?这么大阵仗?”
怜江月也往外看了眼,卞老师父坐在院子里,点了一根烟。老师父戒烟已经三十年了,这一个月里却是怜江月第二次看到他抽烟了,上一回那还是一次吃晚饭的时候,老师父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饭也不吃了,让师娘给他拿一包烟。烟送到他手里,他点了一根,挥退了众徒弟,留下怜江月,也不和他说话,只是抽烟,抽了半根,才告诉怜江月:“阿月,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怜江月愣住,问:“师父,你说谁?什么爸爸?”
卞老师父重重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