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丁嘉莉恨恨地盯住他,比现在积怨得多。可只是被她当下的眼神凝视着,他就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那时候是怎样的傲慢,才会笃信自己完全正确——
也不对,他感觉到她过得很苦,所以才在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像进行漫长庭审,得到法官一锤定音的罪人一样,无话可说。
她很苦,可是他未尝不是。
一面自省一面开脱,人的两种心性开始打架。
李寺遇低缓地说了句:“抱歉。”
车里气氛沉寂,两位助理比他们更仓皇无措,在前座闷声不语。
助理小甲支使小乙打开车载电台,本地私家车频道,主持人正在连线听众朋友倾听情感问题。
听众抱怨和前夫离婚后,自己一个人辛苦带小孩,现在遇到了一个新的人,各方面条件都蛮合适,但前夫跳出来想要复婚,攻势猛烈。
一边是新的幸福和未知的困难,一边是已知的困难和不确定的幸福。
陷入两难境地的女人问主持人和其他听众朋友,该怎么办?
闭上眼睛忍受病痛折磨的丁嘉莉再度看向李寺遇,仿佛在问:你觉得呢?
李寺遇拢了拢手指,覆上了丁嘉莉的手背。后者没有抽开,只是别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主持人用令人难忍的做作腔调念台本:“我们身处名为爱恋的幻境,追寻的幸福源于想象,我们早就从文学、电影中习得’什么是幸福’,但真的明白如何去爱和被爱吗?我们爱上的是让我们痛苦得恰到好处的人……”
*
良久,保姆车驶入机场路,司机和两位助理下车搬运行李。
李寺遇说:“我走了。”
丁嘉莉已经缓过来了,蹙眉说:“今天是元旦!我推了家人朋友所有的局——”
话出口惊觉似等价交换,并非本意。
李寺遇下颌线紧绷,咬了咬口腔侧壁,说:“是,你做了好大的牺牲。”
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李寺遇和丁嘉莉只得下车。冷风吹,丁嘉莉没戴好的围巾就要飞出去,李寺遇一把抓住。
廊桥和闸口前的吸烟处的人们已有注意到他们的。李寺遇两三下给丁嘉莉的围巾系了结,丢下一句“那么待会儿见”,拉下帽檐走远了。
*
两人搭乘不同航班,起飞降落时间临近,李寺遇带他们的行李先到,在停车场等。飞行APP提示标记的航班已落地,李寺遇发微信告知“甜莉莉”自己的位置。
恋爱中的是幼稚鬼,几十岁的人也要陪女孩玩小把戏。当下看到备注名,他无奈地笑了下。
二十分钟后收到甜莉莉回复:救命被堵住了!
虽然是非公开行程,但几位站姐和狂热粉丝之前还是在长白山机场送了机。助理小乙担心有人会从内部查航班信息,便给丁嘉莉多买了一张回北京的。
抵达沈阳桃仙机场,没想到遇上一群元旦假期出行或回乡的莉迷。
她头脸裹在黑色水桶帽和咖色格纹羊绒围巾里,穿一件MaxMara的黑色羊毛大衣,腰带垂在两侧,几乎没于人群中,可还是被认了出来。只能怪她连背影都那么出众。
一时间老少妇孺都举起手机围过来,问莉莉怎么来咱沈阳了,来玩吗?拍戏吗?
丁嘉莉身边没有助理,独自面对大众的热情,找不到合适的应对方式。
人chao拥挤,丁嘉莉被群力推搡了一把,手机摔落在地上,屏幕碎了。
弯腰去捡,旁边粉丝帮她捡了起来,她笑说谢谢。接着又握住手机,颔首说:“抱歉各位……我赶时间。”
手机铃声响起,可是按屏幕已经没反应了。丁嘉莉感到焦急:“谢谢大家关心,麻烦让一让……”
走出甬道,空间开阔了,丁嘉莉得以快步走出包围。搭乘下行的扶梯,身后依然跟了一部分人,呼吸急促,恐慌感蔓延。
下一步扶梯即将落平,她反应迟缓,眼看就要顺着扶梯下落的运转被抛出去。
忽地,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吃痛的同时,她撞入了男人的胸膛。
抬眸看见棒球帽和口罩之间露出一双眼睛,她愣怔。紧接着就被男人牵起了手,朝转角继续下行的扶梯狂奔。
穿过人群,穿过无数双打量的目光,衣带飘扬。他们双手紧握,心以相似的频率跳动。
穷追不舍的人们被隔绝在车门外。
疾驰中,后座上的人窝捂住心口,翘起膝盖,笑得前仰后合。
“这下好了……经纪人要骂死我……”她差点喘不过气,还笑。
李寺遇摇头轻笑,“你最好关机。”
“哦。”丁嘉莉把手机从大衣兜里摸出来,丢在座椅中间,“摔碎了。”
说罢又笑,好似无法控制笑神经。
李寺遇耸肩,“不能怪我们制造话题。”
“怪谁?”丁嘉莉斜睨过去,方才的龃龉仿佛不存在。
只是热络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