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春时节。
阿欢立于日光所照射不到的廊下,静静望着不远处独自玩耍的小少年。
日长天暖,小少年踢着球,衣袍随着动作不住翻飞。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才八九岁的样子。一个人在这深宅大院中玩,仿佛也不觉得寂寞。
曾念过千百遍的称呼在时光的浸染中变得生疏,阿欢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贺兰?
正跑去捡球的男孩子站住脚步,不太确信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找到发出声音的人。他想了想,将球抱在怀中,Jing致的小脸上有些不耐:谁叫我?
小少年眼尾天生是略微上挑的,哪怕脸颊上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尽,整个人依旧看起来带着傲气。
阿欢走近了一些,她问:你叫什么?
贺兰这时看见了喊自己的人,原来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生得极美,只是对年岁尚小的少年来讲,容貌却无甚所谓:你刚才不是喊了吗?他回复的语气还蛮差。
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少年说,你还不配知道小爷的名字呢。
阿欢歪了歪头,没有回话。
小少年见对方不讲话,抱着球,转过身又要跑去自己玩。倒是没深究为什么陌生人会出现在自己家。
阿欢又说:贺兰。
到底干嘛!小少年彻底炸毛。
这副急性子的模样瞧着熟悉,阿欢想了想,朝他伸出手。
少女朝上的掌心洁白,五指细腻修长,指节处带着薄薄的剑茧。
她说:和我走吧。
自然就不可能和她走。
小少年贺兰翻了个白眼,一抬下巴,表情看起来倨傲,却不惹人厌:那边滚。
那也是只能依言照滚的。
阿欢在附近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足尖轻点,跃上粗壮的枝干,决心把这儿当作临时住处。
少女便这样坐在树枝上晃着腿,望着湛蓝的晴天,发了会儿呆。她遗憾想果然贺兰哪怕转世了依旧不会那么好说话,随即痛定思痛,回想起很多人的教导,最后决定先和小贺兰做朋友。
阿欢和人做朋友的方式就是第二天又跑过去,站在不远处默默看贺兰自己和自己玩。
她来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像个跟踪狂。
贺兰这回注意到她,眉毛立刻拧起来了:你又来做什么?
阿欢说:和你做朋友。
呵。小少年冷笑一声,极不屑的样子:谁稀罕呀?他说,小爷我才不和你做朋友呢。
阿欢不太理解年少时的贺兰为什么执着于把自己称作别人的爷爷。
她慢吞吞答,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哦。
贺兰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发现这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得不张开尊口:你怎么还不滚?
阿欢:我看你玩。
贺兰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像学堂里最不受欢迎、只能眼巴巴看着其他人玩耍的可怜小孩。
想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就产生了一丢丢真的是一丢丢,大概只有绿豆那般大的恻隐之心:
你多大了?他忍不住问。
阿欢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你哑巴啦?贺兰同情心立刻消失,不耐烦道,你不说,我就走了。
我还在,数。
哈?
一千零二十七岁。
阿欢慢悠悠地掰着指头,最后这样说。
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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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千年前世间巨变后,修仙界与凡界几乎切断一切联系。
也因此,阿欢用她令人叹息的语言表达能力解释好久,才让贺兰相信,自己真的是一名修士。
是说为什么不表演一下带着他升空呢。这样子,不是立刻就解决了吗?
自然,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总之在知道阿欢的真实年纪后,贺兰开始叫她老太婆。
喂,老太婆,你为什么都不笑?
小少年这样说着,不由分说地抬起双手,两根食指抵在少女柔软的唇边,替她扯出一个笑。
阿欢眨眨眼,保持着有些滑稽的样子,歪了歪头,困惑地看着对方。
墨眸清冷,安静地倒映出少年身影。
贺兰亭心脏忽地漏跳了一拍。他猛地收回手,在自己洁白的衣摆上使劲蹭着,像要把奇怪的情绪一同抹去:
罢了罢了,反正你笑起来也不好看,还是别笑了!
阿欢问:我可以,再找你玩吗?
方才碰到对方时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贺兰恼羞成怒,胡乱丢下句随便你好了!便转身跑远。
阿欢望着小少年渐跑渐远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儿,也学着对方的动作,食指抵在自己唇边,扯起一个别扭的笑。
总觉得,哪里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