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合比云隐大十七岁,两人一同修道,可两人的悟性是云泥之别,云隐是云,云合只能算泥。
云隐沉默寡言,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云合常常对世外的玩意有强烈的好奇心,可云隐如无欲无求般只专心修道,对俗世的繁华喧嚣从不过问。
他从不吃荤,七岁便开始偶尔辟谷。太和道长对这位小弟子自然是极其看重和宠爱,为了让他专心修道,他闭了太清观的门。
只可惜,太和道长直到仙游前都没有看到云隐飞升的一刻。
太和道长死前算出,云隐只需要历经最后一段情劫,就能圆满。他嘱咐云合,好好照顾师弟。
云合并不嫉妒云隐,在太和道长死后他和云隐相依为命。在太和道长和云合的保护下,云隐从一个婴孩长成了以为脸庞俊美、有仙风道骨之姿的翩翩少年。
这日,云合突然染了风寒,浑身发热。
“大师兄,好生休息。”云隐扶着云合到床上躺好。“我去为你找药。”
“有劳师弟……”云合病得头昏脑热。苎萝山上有不少药材,太和道长也曾教过两人医术,若是太清观中谁染了疾病便去山中找对的药材治疗。风寒发热是很常见的病,云隐自然也知晓要找什么药材。
云隐出了道观,他在苎萝山中弯腰摸索着草丛。时不时拔下些用得到的药草放在身后的筐子里,出来一个时辰,云隐数了数筐子中的东西,还差一样白术。
上次好像听师兄说过,白术在山脚下有几株,云隐回忆起来,便往山脚走去。
太清观旁有一条溪流,这溪水与吴国的所有溪流一样从南往北流,从太清观一路走下,越变越窄。背着筐子一路下山的云隐突然在溪边看见了一位女子。
她蹲在溪边,一手拿着捣衣杵捶打着正在清洗的衣物。女子捣衣的动作显得稍稍吃力,不过女子并不为此犯难。她望着清澈的溪水浅笑着,口中哼着轻快的歌谣。
云隐的脚步停下了。那颗从未起过波澜的心,如溪水般荡起了涟漪。
捣衣的女子察觉到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便抬起头。她的歌声霎时间顿住了,两抹红晕爬上她素净的脸颊。
“道长……因何看着我?”那女子娇羞地问道。
云隐这才收回眼神,羞涩在他脑海炸开了花。
“冒犯了。”云隐匆忙为他的举动道歉,转身便离开了。
他的心宛若再无法平静下来,就连翻找药材的双手都变得摇摆不定,脑海中女子的身影挥之不去。
云隐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情劫、这是情劫,不可动心。
他回到道观,云合醒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云合问道。
“下山找了几株白药,多费了些时间。师兄,先喝药吧。”云隐把煎好的药送到云合嘴边。
云合看见云隐眼神中有躲闪之色,起了疑心。
“在山下可曾遇见什么?”云合问道。
“……”云隐犹豫了。“……遇见了一位女子。”
“还记得师父说过什么。”云合问道。
“云隐记得。”云隐说道。
“记得就好。”云合说道,“师兄相信你能做到。”
云合眼中的云隐自小就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云合相信云隐能完成他的功德,也圆了师父夙愿。
自此以后,云合的病一直未愈。云隐常常下山,为他找药。
其实,也并非只有山脚才有药材。
“道长,又遇见你了!”那位女子每日都在下游捣衣,也主动跟路过的云隐打招呼。
云隐心中记着云合和师父的话,远远地向女子点点头当作回应。他从不与女子过多交流,眼神也不敢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有一天,下山的云隐没有看见河边女子的踪迹。他停住脚步望着女子平日里呆的那块地方,久久地失神。
云隐回了太清观,云合的风寒变成了久病,虽不严重却难去除病根。这年云合不到四十岁双鬓已多了几缕白发。
“云隐,那位女子如何了。”云合总是关切这位师弟。
“她今日不在了。”云隐如实回答。
云合脸上多了一抹欣慰。“如此一来,师父毕生夙愿总算能圆满了。”
云隐回到房内,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无法入眠。如师兄那说,那位象征他情劫的女子或许再不会出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能达成师父的梦想。
只是,他心中没有半分圆满的感觉。反而,像空了一个洞。
那溪边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中不肯散去。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拥有什么的欲望。
他想象自己能再见到她,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站在她面前,他想跟她说几句话。
可是,说些什么呢。
他是谁,云隐。云隐是道号,他没有名字。
翌日,云隐再次下山。
他以为他再也看不见那位捣衣女子的身影又出现在溪边。
云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