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安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温暖的烛光,照出她平静温柔的面颊。
她五官一般,但胜在乖巧柔和,叫人看着有如身临清溪,如入花圃。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是这副安静的样子,他隔着岸边盛开如雪的梨树和随风起起落落的帷幔,看着她。
祁春收起火信子,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抬眸,就望见了门口的宋长安。
“怎么才回来啊?”祁春将火信子放回去,向他招手,“快进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别受凉了。”
宋长安沉默地将弓箭挂到墙上,等他把衣服脱下来时,祁春已经给他找出换洗的衣服了。他一边换衣服,同时又不错眼的望着她,却依旧一句话也不说。
祁春给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宋长安摇头。
他不是聒噪之人,但是也不像今天这样像个闷油瓶一样啊。
祁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好贸然胡说,她撑着桌面,坐了下去,轻声道:“怎么了吗?有心事?”
“没有。”宋长安心里难受,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他收起了脏衣服,叮嘱她不要乱动,就又出去了。
祁春跟到门边去看,院子里,周氏和孙氏领着两个孩子,生火烧水,宋大谷蹲在一边,磨刀霍霍,一家人欢声笑语,热火朝天。
厨房门边,放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和几只鸟,看来收获不错。
烧水拔毛,剖出内脏,清洗。
孙氏顿了一锅鸡汤,剩下的都被周氏用草绳挂了起来,悬在灶火之上,打算过年的时候再吃。
rou香随着凛凛的寒风飘荡在院子里,扑进每个人的鼻息之中,还没起锅,大家的哈喇子先流了一地。
上桌后,两只鸡腿,给了宋桃桃和宋满满,两个孩子抱住就啃,吃得满手满脸的油。鸡肝鸡头给了宋大谷和周氏,剩余的大家分着吃。
除了祁春进门之时,这似乎是他们有记忆以来的第二遭,大家吃得连一滴汤都不剩,才心满意足的回屋睡觉。
祁春吃得也开心,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都是暖暖的,很快就有了睡意。
可她刚刚迷糊,一只手就从身后伸来,将她拢进宽大的怀抱中。后颈处,是宋长安带着热气的鼻息。
她觉得,他出去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怪怪的。
祁春艰难翻身,转过来正对着他,深厚的积雪,映得屋中也稍有一层朦胧的白。
“怎么啦?”她伸手,摸到他的脸,大拇指细细摩挲,“感觉你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长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沉默了片刻,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没有任何的前言后语,祁春都不知道他的“对不起”是从何而来,“这是什么话?冻糊涂了?”
宋长安头朝里挪了下,额头几乎贴到她的前额了,“小妹什么都跟我说了,我没有想过,娶你进门,会让你这么委屈。”
嗯?
祁春愣住了,他们好好的去打猎,怎么……额头上的伤?!
“你……”他是看到了她的伤,所以才故意将宋小妹带出去盘问的,这个人……
祁春默了片刻,才柔声道:“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这不是小事。”宋长安很坚决的说道,“你既出宫,随了我,这便不是小事。”
只有风雪声呼呼而过的夜里,轻轻柔柔的笑声响了起来。祁春没有说话,只是欢快地笑着。
宋长安都不知道她的笑是什么意思。
他拉着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今天,你不是问我会不会在意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意。如若在你和母亲之中,我必须选择一方的话,我一定会选你。母亲有父亲,有大哥大嫂,有小妹,有桃桃和满满,有外祖舅舅,可你……”
“春儿,你只有我。”
“将来与我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也只有你。”
“我定不会负了你的,春儿。”
祁春被他的一通告白弄懵了。
她自小便是孤身一人,在重门深锁的内宫里,她信任过老实敦厚的嬷嬷,结果替人背了黑锅;她信任过仗义敏慧的好友,转眼却被顶替了位置;她期待过守望相助,却被弃之如敝履。
所以她不期待成家,也不敢奢望夫妻恩爱儿女绕膝,靠着自己,平安到老,便是她最朴素也最大的愿望。
嫁给宋长安后,她谨守为妻之道,打理内外,甚至将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交付了出去,因为那是为人妻子该做的,但是她依然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万事只能靠自己。
宋长安走后,她为他守着,却从未期盼过他的归期。在宋家,她受不少的委屈,可她的内心却觉得没什么,毕竟她与宋家,非亲非故,说白了,就是要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