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眶红红的,见者也都心生不忍。
店家便过来劝道:“依我看来,铁槛山便是个好去处,那孩子在附近流浪多日了,若能拜在好了方丈门下,也算结个善缘。”
郁母听此言,觉得甚合心意。
院中一株垂枝碧桃,悄然花落尽。墙外天边,白云深处,有青山遥遥在望。
既出茶庵,往西复行十五里,过一座百年桥,便至铁槛山脚下。过了山门的刹那间,郁瑟心中一空,既如释重负,又觉所爱将失。
今生不过一面之缘,她便把他送回了佛门,送回了铁槛之中。
虽不舍,亦不悔。
春归无觅处,山寺花始开。
禅房的门被推开,一阵小风拂过,送来些微桃花香气。
榻上的小少年咳了咳,勉力睁开双眼。朦胧间瞧着一抹嫩黄色蹦蹦跳跳地走至房中,再细看,原是个黄衫小姑娘,她手执一枝鲜妍桃花,正踮着脚要放置于供桌上的青瓷花樽中,动作甚是吃力,到底摇摇晃晃地放进去了,便看着那花喜笑颜开,一张小脸儿倒比桃花更鲜。
空相野亦看得微微一笑,才发觉自己全身已被拾掇干净,衣裳也半新不旧,十分合身。他哑声问道:“这是,哪儿?”
“你可算醒啦!”小姑娘也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杰作”,急奔至榻边,“你睡了整整三天,方丈说,再醒不来就得下山再找大夫看了。”
郁瑟小小一只扒拉在榻边,口里絮叨个不停,似是恨不能把这辈子想对他说的话全部说尽。少年却极有耐心,只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她。最后总算是听明白了两件事:她叫郁瑟,这里是铁槛山上的佛寺。
这是一个与他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空相野不知两人的前尘过往,却已爱极了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有着明亮希冀,和不加掩饰的眷恋。
他曾一夕间从云端跌落泥淖。所以虽是年少,却已看过太多人的眼睛,也看透了太多人的内心。爱与憎,善与恶,情与仇。是非黑白,不过方寸之地。
而他却是:此心虽无垠,仅容一人尔。
“我,你可唤我‘阿野’。”少年强撑着坐起来,眉眼弯弯地对她说道。
郁瑟却呆呆看着他,忽然直扑了上去,跪坐在被褥上,整个人埋进他怀中。空相野被扑得险些后仰,也只是失笑,搂着这撒起娇来如猫儿一般的小姑娘,轻轻拍了拍后背安抚着她。
“阿,阿野!”她下意识揪紧他衣襟,眉宇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哀愁。
失而复得,还复何求?
郁瑟此时顿悟,却不知大祸伏兮。
月过半旬,空相野病愈后,好了方丈只说时机未到,教他留在寺中,且做个俗家弟子。郁瑟也三不五时缠着母亲带她上山。有一回两个孩子并肩坐在山寺后院的桃树下,树梢有风声鸟鸣,这两人倚在一处睡得香甜,浑不知桃花落得遍地皆是,更飞了发上衣上一身红香散乱。
倒是一段两小无猜的好时光。
山中不觉岁月更改,春去秋来,一晃眼已近三载。当年所闻的那个空渺声音消失已久,所谓“前世”之事,郁瑟不觉也忘了大半。
忽有一日,她神神秘秘地对空相野附耳说道:“我做了一个梦,跟佛寺后山的残塔有关。”
梦中她见着了一双苦命鸳鸯:“两人订亲时,娘子曾在佛寺求签占卜姻缘,得了下下签后依然出嫁。将军出征后,竟传来战死之讯,娘子便落发出家。”
郁瑟还未说完,空相野竟已接下去道:“十年后将军终于归来,千方百计寻到了她出家的寺庙,娘子却已病逝,留下遗言,只说将军还有一段大好姻缘,为他求得的是上上签。”
后来,将军为娘子造了座浮图塔。忽有一日星变地动,浮图塔倒山门倾塌——
梦境戛然而止。
“原来你也梦见啦?”郁瑟讶然。
空相野牵起她的小手戏道:“噫,指不定是咱们的前世呢?”
“呸!哪个要同你作苦命鸳鸯!”她佯怒甩开他,模样娇嗔可人。到底是憋不住了,两人各自笑得泪花点点。
郁瑟突发兴致,拉着他非要去后山转悠。好了方丈三令五申,后山是不可靠近的禁地,奈何空相野一向宠她,有求必应,也拗不过她软磨硬泡,只得应允她。
一路走来但见草木幽森,虚掩着一座残破石塔,壁上苔痕剥落,古意盎然。因此处鲜有人至,景致也有几分荒凉颓败。
郁瑟也不是个大胆的小姑娘,忍不住紧靠着空相野挽臂而行。
“也无甚好看的,还是回去罢?”见她隐有惧意,空相野忧虑劝道。
这时,抬眼忽见断塔中腾出一股黑烟,化作兽形挟着凶煞之气,径直冲二人而来。
“不好!阿瑟快走!”
两个孩子跌跌撞撞跑回了树林中,那股怪烟却在林外不得而入,似是碰着了什么壁障。一时间乌云翻滚风声大作,甚至地动山摇。
他二人自是站立不稳,先后摔倒在地。待得风云终